他突然點到方玉華,她忙應了一聲,跟著他走。
在家中,君亦寒嚴格遵守著家規禮教,對長輩尊崇禮敬,但是他的身份已是君家的掌事者,如一族的族長,所以所有人也對他很敬畏。
君夫人看得出來,此次他回來,眼中臉上都有心事潛藏,但她卻不敢也不便直接問兒子到底出了什麼事,只好給方玉華使了個眼色,請她代問。
方玉華跟著他來到他的書齋,才輕聲問他,「這一趟不順利嗎?是皇上不滿意那株玉樹?」
「不是。」他看著她,嘴唇囁嚅了一下,像是要說什麼,又有些遲疑。
她再問︰「是那個讓你雕刻玉像的人家給你出了難題?」
君亦寒凝眉沉思片刻,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而是突然說出一句讓她險些驚倒的話——
「我要成親了。」
成親?!方玉華臉上的血色全無,月兌口問︰「和誰?」
他緩緩回答,「神兵山莊的司馬青梅。」
「司馬青梅?」她艱澀地念著這名字,「我怎麼從沒听你提起過她?她是誰?神兵山莊?我怎麼覺得這個山莊的名字好奇怪?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和你何時相識?為何會這麼倉卒地決定成親?’
她一連串的問題問出,眼神已經慌亂,連手腕都開始顫抖。
君亦寒沉聲道︰「這些事你不用在意,我告訴你這件事,是希望你幫我籌劃一下,該以何種禮儀規模舉辦,我在這方面全無經驗。」
方玉華慘淡一笑。原來她如此「有幸」第一個听到他的「喜訊」,是因為自己曾有「經驗」。
是啊,她是孀居之人,心中為何還要保有期待?又拿什麼去和那些身家清白的小姐競爭?
她陡然一吸氣,強收回要涌出眼眶的淚水,艱難地笑道︰「好,我盡量為你辦妥。」
看著她踉蹌虛浮的腳步走出書房,君亦寒咬了咬牙,沒有讓自己再多說一句安慰的話。
堂嫂與他相處數年,她的心意他豈會不知道?雖然當日小桃紅在他面前說破這層時,他曾經厲聲喝止,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對她的話全盤否定。
只是,橫亙在他與堂嫂之間的不是什麼叔嫂關系,而是他對她只有敬意,全無半點男女私情。
「你這塊石頭啊,真是堅冷如冰,又硬如磐石。我就不信你會對那個司馬青梅動一絲一毫的真感情,因為你根本不會喜歡上任何一個女子!」
回東川的路上,當白毓錦听到他已經覆信給司馬青梅,同意親事的消息之後,惱怒之下將他狠狠地挖苦了一番。
他是石頭嗎?白毓錦不只一次用這個詞來挖苦他,小桃紅也曾經在他的床邊用「石頭」來叫他,就連皇甫朝,那個讓他琢磨不透的皇上,在他離開東都的當天命人送了一封信給他,信上只有一句話——
石君,好自為之。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尚待揣測,但是皇上對他的稱呼居然也是一個「石」字。
這麼多人都認為他真是鐵石心腸、木石腦袋?
其實……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呢?只是「情」字與他仿彿從來無緣。
從小到大,他只是被當作一個雕刻玉石的機器來看待,已經忘記了怎麼和外界交流,他手中模到的,心中想到的,只有冰冷的玉石,再無其他。
好不容易父母為他定下一門親事,對象卻是假鳳虛凰的男兒身,真正屬于他的情緣又在何方?
也許,上天注定要他孤獨一生。
偶爾想起自己的事,他便以這樣的想法來注解心情,最終讓自己忘記這個關于「情」字的無聊念頭。
君二少的身份或許風光,他這張還不難看的臉或許也算吃香,但是無論是在家族中,或是商場上,任何的美女都如過眼雲煙一樣,不曾打動他分毫。
白毓錦曾開玩笑地問他,想要什麼樣的美嬌娘?
其實,那個將來可能會相伴他一生的女子,到底美不美又有什麼關系?重要的是,她能否打動他快要僵硬的心?
堂嫂也好,司馬青梅也罷,都算是極為出眾的女子,但在他心中,也僅是「極為出眾」這四個字而已,又怎樣?
第一眼就能打動他的,該是怎樣的女人?
她,或許該有一雙聰慧狡黠的明眸?或者,該有桃花盛放般的笑靨?或是有著喜怒無常、善變成性的脾氣?或許她該……
猛然間,君亦寒驚住了。他在想的這個人是誰?是誰?!
溫婉雅致的方玉華只讓他尊敬,美艷動人的司馬青梅只讓他厭惡,這個讓他又恨又……牽腸掛肚,幾次為她一而再、再而三失態破例的女孩,憑什麼撞痛了他的心?
小桃紅……她此時平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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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亦寒要成親的消息不陘而走,在一日之內就轟動了全城。
之所以如此轟動,一是因為君家家大業大,富甲一方,一直是許多有女兒的人家夢寐垂青的對象;二是因為自從和白毓錦退婚之後,關于君亦寒有許多版本的不利傳聞,讓人浮想聯翩;三是因為所要娶的對象,據說是神兵山莊的大小姐,這是何等了得的大事!
神兵山莊向來詭異,雖然在東岳國中的地位舉足輕重,外人卻很難窺得其冰山一角,如今神兵山莊的小姐居然要嫁入君家,那君家的財勢不是要更加壯大了嗎?
「君亦寒還真是厲害,原本以為他和白毓錦退婚吃了暗虧,沒想到人家早有遠見,竟然娶了厲害過白家十倍的人物!」
「只是不知道那神兵山莊的大小姐長得如何?別是個母夜叉,那君二少可就委屈了。」
「哈,委屈也無所謂,大不了以後多娶幾房妾。」
「神兵山莊出來的人,只怕會凶到讓君二少娶不了妾吧?」
「能有這麼大的一個靠山,別的地方吃點虧就忍著點吧。」
鎊種各樣的議論在街頭巷尾熱烈地流動著,而當事者君亦寒充耳不聞,依舊清心寡欲地住在君府深處,埋首于各個玉器雕像之中。
「亦寒,那個君家大小姐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孩子?」君夫人耐不住,主動來問兒子。
他的目光沒有從玉器中分神,隨口道︰「是個怎樣的人並不重要,母親不必操心了。」
君夫人踫了個不大不小的軟釘子,只有默默走開。既然連她都問不出來,其他親友自然也不敢多話。
而與君亦寒最談得來的方玉華呢?眾人眼見她這幾天似乎是越來越憔悴了,雖然君家的事務她照常主持,但是幾日里她的臉色漸漸蒼白,原本就消瘦的身形也越發地弱不勝衣。
今天,當她來給君亦寒報帳的時候,甚至破例由一個丫鬟幫她捧著帳本。
他起身為她搬了一把凳子,讓她落坐,「堂嫂如果不舒服,就叫下人把帳本拿來,不必親自跑這一趟。」
「我若是不來,豈不讓別人看了笑話?」方玉華輕聲道︰「這麼多年來,我都是數年如一日地來你這里報帳,為什麼偏偏這幾天就堅持不住了?」
君亦寒不由得深深看了她一眼。她的這句話未免太坦白了些,不似她平日的脾氣。
與他目光一踫,她笑了下,「你不必奇怪,我已經想通了,不是我的,想也沒用。」
「堂嫂應該保重身體。」他的聲音溫柔下來。她說得如此坦然,反而令他心中不安,「在堂哥臨終之前,我曾經保證要照顧好堂嫂。」
「我這個年紀,還要別人費心照顧嗎?」她淡淡一笑,「我會照顧好自己。這些年你對我也頗多關照,我以孀居身份滯留君家,又沒有一兒半女留下,本來應該遭人非議,但是你不忌外界流言蜚語,讓我為君家理財,委以我如此大的信任,我還能有什麼不知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