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朝卷 第6頁

他霍然起身,走到書齋一側的沙盤前,右手扶盤,眼楮直視著沙盤中那根指針的變化。

然而,一炷香的工夫幾乎過去,沙盤上居然空無一字!

算不出?他竟然算不出那個小賀的所在,而且連一星半點的影子都查不到!這是前所未有的怪事,也讓他的心沉了下去。

「七哥,你的臉色不大好呢。」令狐琪關切地問;「是不是最近太累了?還是先把事情放一旁吧,公事多,也不能全指望你一個人做完啊!」

「沒事。」他瞬間又回復了神色,「明天我要陪陛下去游湖,你去通知舞人,讓他明日也一起來。」

「八哥嗎?八哥不是前不久離開皇城去南嶺了?」

「他現在住在令狐雄那里。」令狐笑極其簡潔地回答,「告訴他一句話,和陛下嘔氣害的是他自己。」

令狐琪皺皺眉,「可是我覺得八哥也挺可憐的,他與陛下的關系其實早已人盡皆知,但是陛下對他卻總是若即若離,要說八哥也是個大好的男人,什麼樣的好姑娘娶不到,為何要做男寵,整天取悅陛下?」

「你以為我們令狐族當年為何得到聖朝大權?」令狐笑細白的牙齒咬了咬唇,「這就是他的命。」

令狐琪鬼靈精地眨了眨眼,「但是我看陛下每次看七哥你的神情很不一樣哦,他對七哥總是垂涎三尺的樣子,不過七哥到底還是有本事,居然從來沒有讓他佔了便宜。」

「因為取悅陛下並不是我的命。」

「對哦,七哥的使命是輔佐聖皇,創建我一朝三國自聯盟以來最偉大的太平盛世!」令狐琪慷慨激昂的話並未引得令狐笑的半點贊許之色。

他只是幽然地看著窗外一片片凋落的楓葉,喃喃低語,「我的命運如何皆由我掌控,只是結局……永不可預知。」

不可預知。你算不出自己的未來時會有多恐懼?那蒼老的聲音就像是鬼魅一樣日日夜夜纏繞著他,讓他不得安枕。

眼看大限之日將至,那個老頭子雖然瘋瘋癲癲,但算了一輩子從無疏漏,他所預言的必定要發生。

死于非命?左手掌中那幾個如蠶豆粒大小的紅字無論他用什麼方法都無法涂抹掉。自那以後,他的左手一直緊握著,再不張開,仿佛要把那四個字都攥碎在掌心中。

然而,字,攥不碎,命,早已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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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游湖,看的是「畫船載得春歸去,余情付,湖水湖煙」;夏日游湖看的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但如今已是秋日,要看什麼?難道是「無邊落木蕭蕭下」嗎?

皇城最大的湖叫聖湖,但並非是皇家禁地,尋常百姓都可以來這里游玩,即使聖皇來游湖也不會提前封湖,因此皇親國戚、平民百姓一同游湖的盛況經常可見。

今日,聖皇的船自宮內的一條內河緩緩駛出,進入聖湖的時候,偌大的湖面上並沒有太多的游船。

「看來懂得欣賞秋景的人實在是不多呢。」聖慕齡一只手掀起簾子向外看,一邊笑著感嘆,「舞人,你說是不是?」

令狐舞人,在令狐家排行第八,于朝政中並無過響的名號,但卻是令狐笑的孿生兄弟。他的容貌與令狐笑有七分相似,只是他眉字間的沉郁遠遠勝過令狐笑的清冷,所以幾乎是所有人都可以在一眼內就分清他們兄弟兩人。

今天他始終坐在令狐笑的身邊,看著令狐笑慢條斯理地整理著琴弦,听到聖皇問話,懶懶地回答,「大概是吧!」

聖慕齡側過臉來,「丞相大人的琴弦還沒有調好?要聞雅奏還真的是難呢。」

「那就讓舞人給陛下吹奏一曲。」令狐笑拾起放在旁邊桌上的洞簫,遞給了令狐舞人。

他皺皺眉,很不情願地接過洞簫,放在唇邊。

遲遲沒听到洞簫的聲音,聖慕齡不得不再度將目光從湖面移過來,問道︰「舞人怎麼不吹?難道還要朕親自求你嗎?」

這話里透著一股火氣,令狐舞人垂著臉,那低幽的簫聲也就在此刻嗚嗚響起。

聖慕齡移動身子坐到他們旁邊,一手抱膝,一手在桌面輕輕敲打著拍子,笑吟吟地看著慢理琴弦的令狐笑,低聲道;「要是琴簫合鳴才最好听。不過卿這張琴今天似乎很不給卿爭氣啊!」

「陛下難道只是眼中有琴,耳中沒有听到簫聲嗎?」令狐笑淡淡地回應。手指撥了一下琴弦,「並非所有的琴簫合奏都會悅耳。」

聖皇臉色微變,瞬間又笑道;「是啊,卿的興趣自然與別人不同,我看你是要配個絕世佳人才可以,只可惜要找到這麼一個人還真的是很難。比如,岸上那兩位姑娘你就看不上吧?」

令狐笑停下手,隨意地順著他所指的方位看出去。這個時節來游湖的人本就不多,湖岸邊停著一輛馬車,車邊還站著兩個風姿綽約的女子,因而更顯得惹眼。

「看那輛馬車的裝飾,應該也是官宦家的女孩子。」聖慕齡眯起眼看去,「那個穿黃衣服的好像是宇文家的姑娘,是不是?」

「嗯,」他也認出來了,「是宇文柔。」

聖慕齡瞥了他一眼,「你對女孩子還挺留心的。」

「那張胖臉想不記得也難。」令狐笑的視線卻並非停留在宇文柔的身上。在她身邊那個紫衣的女子又是誰?搜遍了記憶里但凡見過的貴族女孩兒,都不曾有過這個人。

但是……明明又對這張臉是有印象的。

在何時何地曾經見過?

見他的目光閃爍,聖慕齡心中一動,揚聲道;「把船靠過去。」

皇船靠到岸邊,岸上的宇文柔注意到,笑嘻嘻地對著窗邊的聖皇擺手,「陛下也來游湖?」

她的性格開朗,向來和聖皇相處得很好。

聖慕齡也對她招招手,「小柔啊,上船來坐坐如何?」

「好啊,我剛才還和賀姐姐感嘆說,今天如果劃船出來就好了。」她拉起身邊那個紫衣女子大大方方地上了船。

令狐笑的黑眸一跳。賀?!

宇文柔在船下並未看到他,一上船先和他打了照面,神色有些慌張,接著又笑道;「丞相大人也在啊!」

將她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他微點了點頭,視線還是停在她身邊的那個「賀姐姐」身上。

「賀姑娘是哪家的名媛?」他主動開口。

紫衣女子淡笑地搖頭,「只是平民百姓,不是什麼名媛,丞相大人錯看了。」

錯看?若錯看才是真的見鬼了。

令狐笑的唇角揚起,讓宇文柔和聖慕齡都看得怔住。令狐笑向來少笑顏這是人盡皆知的,他若肯笑,必然是有人要倒霉,那此刻他是為什麼笑?

宇文柔情不自禁地拉緊紫衣女子的手,倒退了一步,紫衣女子卻反拉住她,星眸沉靜地與令狐笑對視,還是那樣淡定從容,唇邊笑得更燦爛。

就是這種笑臉,他絕不會忘記!

無論是當日在馬車內的無意一瞥,還是飄香樓的匆匆一見,每次她的臉上都是掛著這樣的笑容,只是那時候他竟沒想到,小賀原來是個女子!

未曾找到你,你竟然自動送上門來?該夸你是有膽識,還是愚蠢呢?

他垂下頭,錚錚地撥了幾聲琴弦,聖慕齡奇異地看著他,「難得听到卿的琴聲會這麼高興?」

苦覓許久的敵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當然高興。但他將眸光投向她,慢聲問道︰「賀姑娘覺得本相的琴聲如何?」

紫衣女子悠然地微笑,「仿佛……暗藏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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