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定秦 第19頁

如果船沉了,一切真的可以結束了嗎?秦羽站在船舷旁,看著海天相接的那條線,默默的問自己。

夏禹國距離這里很遠很遠,但是卻像是一塊重重的石頭壓在他心上,讓他搬不開、挪不走。

他千里迢迢獨自一人來到這里為的是什麼?僅僅是為了一段感情,為了逃走嗎?

他咬住下唇,暗自警告自己,兒女私情最容易陷溺,自己絕不能輕易動心。

從懷中,他掏出一個小藥瓶,瓶里裝的是他從國內帶來的古老配方。吃了這種藥可以忘記一切,就如同忘記了自己的前生,即使再多的愛恨情仇都可以灰飛湮滅。

若今晚他將這些藥摻在水玲瓏的飯里讓她吃下,她的煩惱、他的煩惱,都可以輕而易舉的化解。她不會記得自己是西涼的公主,不會在乎定秦劍的歸屬,即使痛恨盜賊,也不會和情字牽扯糾纏。她會忘了他,忘了這段情,從此,兩人形同陌路。他緊緊的將藥瓶攥在手里,心跳如擂鼓一般,彷佛要震破胸膛。

如此卑劣的事情,他怎麼做得出來?但是,又不能不做。

對,讓玲瓏忘記他吧。他本來就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不應該再與她有任何糾葛,更不應改變她的人生軌跡。

她看上去是那麼孱弱,需要人的保護,而東野那個國家是那樣的強大,應該能為她撐起一方廣闊的天空吧?

一滴淚,流入他心底。海風卷去了他的情感,只留下無味的惆悵和黯然。

「來來來,我特意下廚房親自給妳做了幾道菜,嘗嘗看怎麼樣。」秦羽端著托盤笑著走進來,水玲瓏湊到跟前聞了聞,贊嘆道︰「呀,真沒想到你能做得一手好菜!」

「我不是和妳說過,我在王宮一直備受欺負,有時候餓了,和廚房打招呼也沒用。有一次廚房的一個低等廚子嘲笑我,說︰『有本事你自己做啊!」我听後一氣之下就跑到廚房,推開那些人自己親手做了一道菜。雖然那道菜做得很普通,但還是把那些勢利小人嚇了一大跳。後來我就經常自己下廚做飯了。」

他將托盤放上桌,指著菜肴一一講述,「這一道是荷香排骨,這一道是青菜炒香菇,這一道是咸蛋黃脆玉米,最後是一碗什錦鮮蔬湯。」

水玲瓏花容盛放,「天啊,真是太棒了!我的肚子現在好像在不停的叫呢。」

他給她遞上碗筷,水玲瓏便先夾起一塊排骨。

「我一直都喜歡吃肉,可是娘總說吃多了太膩,對身體很不好,所以我一天到晚都是吃青菜。」

「今天妳可以吃個痛快。」他幫她盛了一碗湯。

她剛要喝一口,門簾忽然被人掀開,有人從外面倏忽間閃到桌邊,一只手按在她的湯碗上。

「公主,這些食物請不要隨便食用。」

秦羽的眉毛動了動。

水玲瓏奇怪的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人,那是一位高挑英秀的美女,但她不記得自己的貼身侍女中有這樣一個人啊、

「妳是誰?」她沉下臉,「沒有我的吩咐,誰給妳的膽子闖進我的船艙?」

「公主,臨行前女王曾經吩咐過,公主用膳之前必須經銀釵試過後方能食用,這里的所有菜肴都是未經銀釵點試的,請允許奴婢將它們暫時撤下,試好了再拿回來。」

那名侍女低著頭,半跪在桌前。

水玲瓏不滿的蹙眉,「怎麼這麼麻煩?我說沒事就沒事,妳出去。」

那人跪在原地不動,水玲瓏覺得有些蹊蹺,再見那人越看越眼熟,禁不住驚呼一聲,「天啊!妳、妳是……」

那名侍女伸手端起桌上的托盤,問道︰「現在奴婢可以拿開了嗎?」

水玲瓏呆呆的看著她,沒說話。侍女轉身走出船艙,秦羽猶豫一瞬,起身追了出去。

「等一等。」他反手拉上艙門,「沒話要對我說嗎?」

侍女背對著他,沒有回頭,「我只是奉命保護公主。」

秦羽一笑,「沒想到為了妨礙我,玉王叔什麼辦法都想得出。二十年未著女裝的『五叔』穿上這條裙子還真讓人認不出來呢。」

背影彷佛抖了一下,「你知道我在這里就行了。」

這是警告,很認真的警告。

看那道背影離去,秦羽身後的艙門被水玲瓏用力拉開,她的臉上還是那片震驚的表情。

「剛剛那個人,不會是……五叔吧?」

「沒錯。」秦羽淡淡的說。

「五叔不是男人嗎?剛才那個難道不是女人?」她會語無倫次,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懷疑過五叔的性別。

「可能連五叔自己都不記得『他』是男人還是女人了。」秦羽嘆口氣。「五叔」一家幾代都是玉王叔的家奴,到了五娘這一代卻只生了一個女兒,所以為了做玉王叔的貼身侍衛,五叔從小就被教以男子行為,穿男孩的衣服,和男孩一起練武,除了至親至近的人,誰也不知道「他」是個女兒身。

「那她為何會出現在這條船上?」水玲瓏大惑不解,「她和玉叔向來都是形影不離的。」

「大概是擔心我會對妳不利吧。」他並無意隱瞞,他知道憑著水玲瓏的聰明智慧,她自己其實也能想到這一點,索性大方承認。

「是嗎?」秋波流轉,她淡淡一笑,「希望他們都高估你了。」

秦羽不動聲色的說︰「那我們就等等看,到底那些食物里有沒有藏什麼東西。」

她還是笑,「我會不信你嗎?爹娘都太過于小心了。其實這也不能怪他們,自從你上島後,就處處透著古怪,難怪他們會不信你。」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五郎捧著那些食物回來,重新放到餐桌上。「公王請用。」

「五叔,一起坐下來吃吧,我有好多問題想問妳呢。」改不過稱呼,水玲瓏再一次細細打量五郎,同樣的五官身材,卻因為穿著不同的眼飾就可以有這樣大的改變。她忽然明白一件事--「五叔,妳是不是很喜歡我爹?」

五郎的手凝滯在半空,面部都好像僵住了。

「被我猜中了是不是?」她興奮的笑道︰「我就說啊,妳這些年陪在他身邊,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我一直奇怪你們的友誼為什麼會如此根深蒂固?就是從來沒想過妳與他之間會有什麼感情的糾葛……」

「我與玉郎是主僕,也可以說是半個朋友,除了這點情意,再無其他。」五郎低眉斂目,避開這個話題,「此次玉郎派我跟隨公主到東野,公主應該能明白他的苦心。」

水玲瓏托著腮,還是執著于剛才的話題。「可是你們在一起這麼多年從未分開,今天為了我而兩地分離,也許一生一世都見不到面了呢,你不難過嗎?」

「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能夠珍藏一生一世,不會改變。其實自從玉郎到西涼之後,他便不再需要我的保護了。」五郎頓了頓,「女王對他很好,只是他自己有心結,兩人不能像正常的夫妻一樣生活。但是在西涼國中,沒有人會對他不利,我的存在也變得沒有任何意義了。」

水玲瓏望著她,品味著從她話里透出的那絲傷心和無奈。與喜歡的人在一起,卻不能如情人一樣相守,還要看著他和別的女人親熱,這份忍耐力要用多少苦澀才能築就?

「我做不到妳這樣無私。」她有意無意,似將這話說給身邊的秦羽听,「我喜歡的人一定要喜歡我,如果他不喜歡我,我寧可死。」

堅決的口氣讓船艙中的人同時一震,秦羽本來在倒酒的手因為震動,將酒液潑灑了一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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