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倒是挺復雜的!」
不知怎地,蘊嫻的話中充滿了醋酸味,凱威則心急不已地替自己辯白道︰「你別誤會,我跟小葉並沒有——呃,我們只是朋友。她跟著凱利已經三年了,雖然我知道她對我比較——」
「鐘意?」
蘊嫻用廣東話說了一句,這似乎讓凱威更加顯得尷尬萬分,他氣急敗壞地嚷道︰「知道就好,別講那麼白行不行?」
「好好,你繼續講下去。」
凱威聳了下肩,吁了一口氣,像個害羞的小男孩般,恨不得趕快把這件事簡單交代完。
「反正就是這樣,但是我和小葉也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再說,凱利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蘊嫻似乎還想打破沙鍋問到底,她半帶試探地說︰「大概也是這樣,所以小葉才移情別戀嘍?」
「她沒有移情別戀,只是……只是她也很不認同葛天聲父子的做法,但她又月兌離不了他們的掌握,所以只能暗中幫忙我們這一邊。」
凱威有些莫可奈何地說著,蘊嫻則若有所思地停頓一會兒,然後很有自信地說︰「如果小葉知道你到機場來接我,而且還能事先安排好怎麼幫你月兌離險境,那表示這件追殺的事,一定跟葛天聲父子有關,她一定是從他們那里知道的!」
凱威佩服不已地點點頭。
「你說的有理,我當然也猜到這一點,不過我並不排除其他的可能性。自從我爸爸中風住院之後,在香港的其他黑幫組織也鍥而不舍地想乘機爭取地盤,想殺我的人太多了,倒是你——」
「我怎麼樣?」
「你現在是我叔叔那派系的標靶。」
蘊嫻強迫自己保持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樂觀態度,她現在已經沒有多少選擇余地去擔心這一點,倒是有件事讓她好奇不已。
她囁嚅地問道︰「葛——葛凱威,為什麼你對我的態度跟在台北時有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你為什麼決定來幫我?是什麼讓你作這種改變?」
她問得太像一名記者在采訪,凱威似笑非笑地回問她一句︰「你會不會覺得你的問題很多?」
「我有什麼問題?」
「我是說︰你問了很多問題啦!」
「噢,請你國語說標準一點嘛!喂,你還沒回答我?」
被她這一激,他忍不住大著膽子月兌口而出︰「你別一下子太像職業化的記者,又一下子喂啊喂地叫我好不好?我們難道不能——呃,我是說︰‘至少’——像兩個朋友嗎?」
他這番話來得太突然,蘊嫻先是怔仲了一下,然後又強作鎮定說︰「要怎麼樣才像兩個朋友?」
「嗯——我們就互相直呼其名吧!怎麼樣?」凱威故意說得若無其事。
蘊嫻也佯裝若無其事地說︰「這點要求不過分,我可以接受。現在你可以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了吧?」
他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返回香港來幫她呢?他不是避她唯恐不及嗎?他為什麼要冒著自己幫派內大動干戈的險,而去擔心她的安危呢?
只因為他想再見到她?只因為原本認為自己要當一輩子冷酷黑幫傳人,而和情愛絕緣的他,突然對她動了思凡之心?他這是在痴心妄想嗎?
不管是不是他在痴心妄想、作白日夢,他發現自己半刻都無法忘卻她的嬌顏儷影,他全心渴望再次見到她,但是他卻無法這般坦白地告訴她……
凱威清了清喉嚨。「因為我想藉由你的報導,讓‘上海幫’從此自動解散。」
「什麼?」
蘊嫻太感到意外了,她猛然連眨著眼楮直瞅住他。
「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你現在不怕背叛你養父葛天鐸了嗎?」
凱威刻意不掉過頭去看坐在旁座的蘊嫻,兩眼直直地盯著前面的公路,語重心長地輕聲喃說︰「五十年前,我養父在上海組織‘上海兄弟自助會’,原先是為了對抗地方上的強勢惡霸,最講究的是道義和公理。現在‘上海幫’變成自己人反目成仇、分崩離析,他絕對不希望看到這樣的下場……」
蘊嫻不禁盤桓起來,當初她只是一勇當先要求采訪黑社會內幕,倒沒有深入想及葛凱威會有什麼波及影響,現在她才剛下飛機就遭人追殺,是他用心良苦地來救她,她怎麼可以自私得不顧他的安危呢?
「凱、凱威,如果你決定幫我,那你不是會受叛黨的制裁嗎?再說,你的養父同不同意你這樣做?」
凱威幾乎毫不思索地月兌口而出︰「制裁只是早晚的事,我在台北幫警方抓人的事,早就被眼線傳回來香港了,他們終究要找上我。至于我爸爸,我想他會理解的。」
蘊嫻的心緒一時如蛛網糾結,她憂喜參半地問道︰「這麼說來,你是決定月兌離黑幫的一切?」
「說了不怕你笑話,其實我從來就沒有苟同過,而這可能是我的最後一次機會了!」
「那如果‘上海幫’解散之後,有些人懷恨在心,依舊不放過你呢?你想過這一點沒有?」凱威五味雜陳地點點頭,他的聲音變得空洞而遙遠。
「我當然想過,到時候我可能只有離開香港,到另一個地方去從頭開始,過著隱姓埋名的平靜生活。」
也許他可以擁有一份感情、一個家、一個嶄新的未來,而這些美好的憧憬,他不由自主地把蘊嫻聯想在里面,他心痛如刀割地猛搖了下頭,不知道自己夠不夠清醒?
「我突然想告訴你,我……我覺得采訪的事並不是那麼重要,如果我這麼做可能會危害到你的生命安全的話,我願意放棄,立刻回台北——」
「不!不!你怎麼可以回台北?」他說得太急了,馬上克制住自己,然後改口道︰「我是說,我把月兌離黑社會的最後機會寄托在你身上,你現在怎麼可以輕言放棄呢?我的安危不是問題,而且我會盡全部心力保護你,隨時在你身旁不離開半步!」
他的這番話出自肺腑,蘊嫻不禁感到眼眶一熱,她慌張地把臉別向車窗外,故作輕松地說︰「那好,現在我們就是並肩作戰的伙伴了。」
「對!伙伴——」
一听到這兩個字,凱威的生命中似乎迸出一道希望曙光,他不敢奢求,只要她肯把他當作朋友,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蘊嫻掠了一下秀發,然後轉過臉來朝他嫣然一笑。
「我還沒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呢!」
「蘊嫻,請你千萬別這麼說!我們是——呃,套一句台灣俗語︰‘互相利用求進步’!」
「啊?互相利用?」蘊嫻沒好氣地瞪瞅著他。
他趕快更正說道︰「我是說,互相依賴、相輔相成、相得益彰——」
「我還相親相愛咧!」
一說完,蘊嫻立刻住口,也未免說得太快了吧?不怕咬到自己舌頭嗎?她紅著臉低下頭來。凱威半真半假地開玩笑說︰「那也不錯啊!一個是美女,一個是野獸——」
「快別這樣說你自己!我們現在是伙伴了,不是嗎?」
凱威感到欣喜若狂,難掩喜色地說道︰「那你也別再客氣說什麼我救你的事,就當我是你一個見過兩次面的朋友,你到香港來,我湊巧想盡地主之誼去機場接——」
「啊!糟了——」
蘊嫻莫名其妙地大喊一句,凱威嚇了一跳說︰「怎麼啦?喊那麼大聲干麼?叫魂也不是這樣!」
「剛才魂都被殺手嚇跑了,我倒忘了一個人!」
「誰啊?」
「我們報社的副董啊,他跟我一起來的,現在我竟然把他放鴿子……」
「沒關系吧!我想他自己會跑去住香港最好的五星級飯店的,再說,我已容不下他——」凱威平鋪直述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