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幾件事你得立刻去辦,都是用打電話就好。首先是主動和香港警方聯系,說你住在朋友家里,人平安無事。另外,你也許該和你報社主管通知一聲。
最後,馬上打通電話回台北,免得你家人擔心。
凱威留
前面說的兩件都是公事,只有最後一項讓她心中充滿了一股暖意,再怎麼說,凱威都不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而且他還非常地細心。
梆母看見蘊嫻臉上的表情悲喜交錯很是奇怪,忍不住必心地輕問一句︰「凱威寫了些什麼?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地方嗎?」
蘊嫻把盈眶的淚水忍了回去,她的唇邊掛了一抹不甚明顯的微笑,在她還沒能夠答話之前,靜薇就口沒遮攔地替她回答道︰「沒寫什麼!媽,你也真是奇怪,還好哥只是交代了幾件事,萬一人家小倆口要說點悄悄話,那你要知道干麼?」
梆母狠狠白了女兒一眼。「你這丫頭才奇怪咧!怎麼可以偷看哥哥留給蘊嫻的信?好啦,廢話少說,吃完早點,就趕快去上課吧!」
靜薇嘟了嘟嘴,不甘不願地踱了開去。
蘊嫻定了定神,轉過臉來向葛母說︰「伯母,我得借用一下你的電話。」
「你打呀,不要客氣!現在報紙把你刊得這麼大,你最好打通電話回家報聲平安。」
「我知道,謝謝伯母關心,凱威也在紙條上提醒我了。」
蘊嫻立刻一一撥電話過去,打給警方的比較麻煩,因為對方以為這是惡作劇的電話,而且七轉八轉才轉到一個會說國語的警員手上,要不然憑蘊嫻半路出家的廣東話,要解釋清楚還真是不夠用。
打到飯店給羅競洋的倒簡單,她跟被電話吵醒的競洋三言兩語地交代一番,最後只丟下一句︰「你放心,我的采訪稿一定會圓滿完成。」
不待他多說什麼,蘊嫻便急急掛斷了線,吁了一口氣之後,接下來是最麻煩、也最困難的一通︰打回家里。她左思右想一番,就不知道台灣的報紙會怎麼寫她?也不知道家人見到報導沒有?不過這也是遲早的事,而且家人馬上就會知道她來香港的主要目的。
電話若是被高家二老接到,蘊嫻鐵定要被罵得滿頭包,但願是二姨接的,她最疼蘊嫻,也比較好講話。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蘊嫻撥了台北的號碼,電話才響兩聲就被人接起來。
「喂?」是高奕風的聲音。
蘊嫻不但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而且還喜出望外地叫了起來,就好像親人多年不見般。
「哥!噢,我這輩子從來沒這麼高興地听到你的聲音過!爸媽都還在睡吧?」
「才出個國就這麼想家啊?香港跟台北有時差十幾個小時嗎?爸媽早就起來了!」奕風聲音中仍舊充滿著往常的戲謔和疼愛。
看樣子奕風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是蘊嫻仍然緊張兮兮地問道︰「那他們看到今天的報紙沒有?」
「啊?你專程打越洋電話回來問我爸媽有沒有看報紙?蘊嫻,你是不是又該吃藥了?」
真是皇後都快急死了,太監卻還在一旁扇風納涼,不由分說,蘊嫻立刻命令道︰「快去把報紙藏起來,別讓爸媽看見!」
話線另一端的奕風愣了幾秒,繼而沒好氣地說︰「你在搞什麼名堂?報紙在我手上啦!喂,老妹啊,我趕著要去上班,我叫媽來跟你講好不好?」
「不!不行!扮,你惦惦听著,我底下要講的事會讓你跳起來去撞天花板,不過你要幫我說好話,而且等爸媽問起才說,你別太雞婆!」蘊嫻大聲嚷了起來。
「好啦好啦,我快來不及了!」
蘊嫻把事情經過重點很快地說了一遍,但是只有一件事沒說,而愈听愈心急的奕風,果然也挑重點地問道︰「你現在住什麼地方、跟什麼人在一起?蘊嫻,你知不知道這是會要命的事?」「哥,你先別把自己嚇死好不好?我人很平安無事,而且有人在保護我,但是我暫時還不能說是誰……」
話線那端傳來翻報紙的沙沙聲,奕風突然叫出來︰「連台灣報紙都刊了!噢,老天爺,你這次紕漏可闖大了,鐵定保證包準媽要刮你幾層皮,要不然就隨便把你給嫁出去!」
「哥!小聲一點啦!好了,這是借人家的電話,我不能多說了。記得如果有什麼記者打電話去問,就說你們什麼都不知道,我會再打電話聯絡的,拜拜!」
「蘊嫻!蘊嫻……」
不顧奕風氣急敗壞的叫喊,蘊嫻馬上收線,然後她吁了一聲,揩了一把汗,轉過頭時,看見葛母正憂心忡忡地瞅著她。
「你沒跟你爸媽講話?」
蘊嫻苦笑了一下,半是自我解嘲地說︰「天高皇帝遠,我還是躲遠一點比較好!伯母,你別為我擔心,我哥會替我打圓場的,再說,我還有個最疼我的二姨在我背後撐腰……」
從豪門秘史的二姨,蘊嫻自然地談起了自己的身家背景,而在一問一答、互相交換對談之下,一點一滴地,蘊嫻也從葛母口中得知了「上海幫」興起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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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在五十年前,中國上海灘一帶,由于政局混亂,地方黨羽地盤紛爭、械斗血拼的事情屢見不鮮。而沿海港口被當成了販毒走私的天堂,上海灘內則是賭場、舞廳、妓院林立,在厚利的誘惑之下,越來越多的幫派崛起各自稱王。
當時年僅十六歲的葛天鐸,父母雙亡,在現實生活的逼迫之下,他帶著小四歲的弟弟天聲,伙同一幫年紀相仿的同鄉年少,組織了「上海兄弟自助會」,他們對抗、防御的是流寇匪賊和地方惡霸,而且不收取費用,只靠鄉民們的自由捐獻。
梆天鐸仗著過人的膽識和義氣,不但在上海灘上闖出了名氣,而且還和黑社會形成一股強勢對峙。
然而樹大招風、人出名就遭妒,當時想殺掉葛天鐸的人也不少,再加上政局混亂,他早已意識到上海不是久留之地,便開始把資產轉向香港。
不過十年的光景,以葛天鐸為首的「上海幫」即賺進了數億港幣的財富,而且旗下除了地產公司之外,還括涵建設、期貨、運輸、貨櫃及貿易關系企業;其組織內的成員不分階級地位大小,都擁有企業股份。
然而人多口雜,意見也常有分歧,有些貪利的幫員便想跨到獲利更快的販毒、槍械走私及賭場、行業上面來,也因此埋下了內部紛爭的起因。
梆天鐸結婚時是香港眾人皆知的大事之一,其排場之大,竟然要分三次來宴客,每一次盛宴席開一百五十桌,在二十五年前只要香港當地叫得出名字來的人,幾乎都在被邀赴宴的名單上面。
當年的葛太太在結婚前只是一名出身貧寒、在葛老大旗下一家建設公司上班的小職員,兩人因在公務上的接觸而日久生情,但是葛太太並不十分清楚「上海幫」在幕後操縱的層層內幕,直到她生下靜薇時,她才感覺到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在滋生著。
謗據從中國帶過來的幫派傳統,葛大佬所坐的這個龍頭位置,是將世襲傳給兒子接任,而且不分聰愚,自然會有長老級的元老來輔助他繼位,但是葛老的第一胎是女兒,這立刻引發了葛家的兄弟鬩牆,因為早婚的葛老二天聲已經有個兒子凱利,照說如果葛天鐸後繼無子的話,「上海幫」將必須轉承給佷子凱利。
但是葛老有他自己的憂慮,並不是他舍不得把位子傳給親佷子,而是他的弟弟天聲就是主張把上海幫勢力拓展跨到黑道最激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