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抱抱幾個孫子玩嗎?這才是我最希望的!」
說這句話時,葛老似乎可以一眼看透凱威的心思,一直把目光停留在蘊嫻的臉上,蘊嫻忍不住一陣躁熱地低下臉來。
「高小姐,你想寫報導,我可以幫你什麼忙?」葛老突然問道。
蘊嫻立刻精神一振,她的重頭戲來了,她一邊手忙腳亂地從皮包里拿出錄音機和筆記本,一邊興奮地說︰「葛伯伯,我知道您還在靜養當中,所以我不會佔用您太多時間,一些資料我都已經有了,只是想問您幾個重點問題。」
蘊嫻正在檢查著錄音機,凱威突然冒出一句問道︰「這次不會又是郭富城的愛你愛不完吧?」
一說完,凱威感覺這種話在父親面前說顯得有些不恰當,但葛老只是看在眼里,嘴角掛著一抹微笑,頓說︰「看來剛才我說的那句玩笑話沒有錯。」
他指的是稱蘊嫻為凱威的「女朋友」那一句。蘊嫻臉紅紅地,連想都沒想就冒出一句︰「你別插花!噢,對不起,葛伯伯,我不是說您!哎,真是的,這是我第一次采訪這麼大的新聞,所以顯得好緊張,葛伯伯您可別見怪!」
「噯,慢慢來、慢慢來!」
可別在這時候錄音機又出什麼差錯,凱威忍不住替蘊嫻捏一把冷汗。一陣忙亂之後,好不容易一切就緒,蘊嫻把錄音機指向葛老,問了第一個問題——
「葛伯伯,請您說一下您當初設立‘上海兄弟自助會’,也就是現今傳聞眾多的‘上海幫’,本意是什麼?」
「助人自助,就這麼簡單!」
蘊嫻又繼續問道︰「這樣一個助人自助的組織,為什麼這麼神秘呢?外人非但不知道它是否存在,而且頂多只知道您是一個企業王國的掌門人,這其中有什麼特別原因呢?」
問得很直接,凱威不禁佩服起蘊嫻的專業態度和膽識,她並沒有因為認識而迂回問題,也沒有因為被采訪人的特殊身份而故意客氣。
梆老半開玩笑地答道︰「這個問題很敏感,我得小心了。讓我這樣告訴你吧!凡是加入這個組織的人,都必須在自己宗教信仰的神面前立誓,終生奉獻小我來促成大我,同甘共苦,不為私利,但是為了跟一些黑道幫派有別,我們每個人都不可以對外公開提到組織名稱或內部情形。」「那如果有違背、觸犯條例的人呢?要不要自剁一根小指頭謝罪?或斬一只雞頭什麼的?」凱威忍不住插進來輕啐蘊嫻道︰「你怎麼這麼惡心?是不是周潤發的港產片看太多了?」
梆老朗聲笑了一陣,繼而四平八穩地說道︰「這其實也就是外界大眾對我們的誤解和猜測,反而更增加了我們的神秘感。你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是︰沒有!大不了只是永遠被排除在我們的組織系統之外,‘經濟制裁’這句話,你應當知道什麼意思吧?」
蘊嫻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我知道在您旗下的企業很多,而且和其他行業、甚至政府機構,都有著深厚的關系,或是有你們組織的人在。如果這樣全面封鎖起來作經濟制裁,只要這個人還想做生意賺錢,他無異被斷絕了所有的生路!」
「沒錯!說穿了,這只是彼此之間的忠誠度,並沒有什麼神秘可言!」
「不過這也是夠毒的了!」
蘊嫻心直口快地評論一句,又惹得葛老哈哈大笑。半晌,葛老突然岔開話題地對蘊嫻說道︰「你爸爸在台北也是企業家,他應該知道這一套道理,只是他沒有自創一個組織罷了,不過在一家企業中,分黨分派系的情況也很多呀!」
蘊嫻沉思了一下,最後搖頭苦笑說︰「我必須說︰葛伯伯,您很聰明。接下來我想問的是,您對目前自己組織內爭權奪利的紛爭有何感想?」
接下來的三十分鐘,蘊嫻把握時機地問了一連串問題,葛老也相當合作,而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錄完了一面錄音帶之後,蘊嫻滿意地吁了一口氣,然後拿出了照相機。
「我想這樣已經足夠了。葛伯伯,您介意我跟您拍幾張照片嗎?這樣更能佐證我是真的采訪到您本人。」
梆老點頭欣然接受,凱威則更進一步地建議道︰「這樣好了,蘊嫻,你坐在我爸爸旁邊,我替你們拍幾張照片,這不是更加有說服力?」
「嗯,好主意!」
蘊嫻立刻把照相機交給凱威,自己則坐在病床床沿邊上,連拍幾張之後,蘊嫻半開玩笑地促狹道︰「該換你們兩位合照了,傳說中的神秘龍頭老大和即將退出江湖的第二代老大合照,真是有夠炫!」
案子二人歡歡喜喜地一起合照,拍了幾張之後,葛老突然無限感慨地喃說︰「兒子啊,這是我們許多年來第一次合拍照片,我還記得剛把你帶回來時,你只是這麼一丁點,又瘦又小……」「爸,您的恩惠,我一輩子不會忘記的。」凱威也頓感唏噓不已。
「好了!不談這些了,你們別老窩在這里陪我這連路都不能走的老人,看要帶高小姐去什麼地方逛逛玩玩。我有點累了,想休息一下……」
蘊嫻收拾好皮包,和凱威一起準備告退。
「爸,我明天再來看您!」
梆老抬起他惟一還能活動的右手朝他們揮了揮,再如何大風大浪地過一生,歲月終究不饒人,蘊嫻不禁聯想到自己也輕微中風的父親,她的眸上頓時泛起一片霧氣。她微笑地輕說一句︰「葛伯伯,謝謝您!」
兩人才待要走出病房,葛老突然從後面喚了一聲︰「凱威……」
「爸,還有什麼事嗎?」
梆老欲言又止地躊躇片刻,最後才鼓足勇氣地說出他似乎已經憋了很久的一句話︰「你媽跟靜薇還好吧?」
「爸,您……您一直知道?」
凱威驚異萬分,葛老為了掩飾自己淚水盈眶的窘態,故意提高了聲音說道︰「我當然知道!你以為我是干哪一行的?我手下這麼多,親信也不是沒有,你真以為我不會派人跟蹤你、看你有沒有在外面搞三捻四啊?」
蘊嫻突然很緊張兮兮地插花問一句︰「葛伯伯,那到底有沒有?」
「搞三捻四?放心啦!我相信我自己的兒子。」葛老引以為傲地說。
蘊嫻又補充一句︰「葛伯伯那您也放心,我保證他以後也不敢!」
听到蘊嫻這句話,凱威就像被閃電打到一般,他悲喜交集地睇睨著她一會兒,回過神來之後,趕快向父親說︰「媽和妹妹都很好……靜薇今年上大三了,在中文大學念文學系,她其實很想念你,只是嘴巴上從來不說;至于媽,她……她年紀也大了。」
「好,那就好……」
梆老沒有再多說,只是徑自合起眼來假寐,凱威和蘊嫻踱出病房,在門關上的一剎那,蘊嫻瞥見葛老的眼角滑下一行清淚。
***
走出戒備森嚴的特別病房,兩人朝冗長的穿廊走去。
蘊嫻突然有些感傷地柔聲說道︰「凱威,你知道嗎?我們兩家其實有很多地方很像。」
「哦?我不知道你家也有人在搞集會結社、販毒走私?」
凱威故意逗弄她地說了句,蘊嫻沒好氣地擰了他手臂一把,不料正好又踫到他槍傷的地方,這次他裝模作樣地大聲叫嚷起來。「喂!很痛吶!」
「噢,對不起!你要不要順便在這里看醫生?」蘊嫻顯得既心疼、又緊張。
「逗你的啦!只是被子彈擦傷,我自己已經敷了藥,不要緊!你說呀,我們兩家哪里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