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愛 第1頁

第1章(1)

仔細回想起來,那是一種近似于一見鐘情的感覺。

沈芝柔初次見到靳揚時,他比一般男子略長的黑發有些凌亂,柔軟地覆住了垂首的前額與側顏,令她瞧不清楚他的長相,于是,她的眸光只能緩緩下移,滑過了他的下顎與頸子,最後停在他修長的,正拿著筆寫字的手指上。

他拿著筆,就只是一支毫不起眼的原子筆,不是對著鍵盤打字,不是對著iPad或是任何一種高科技產品,就是單純且流暢地在一疊白紙上寫著,或是畫著什麼。

不知怎地,他那樣專注的側顏令沈芝柔看得屏氣凝神、目不轉楮。

「靳揚——」沈芝青在沒有闔上的門扉上輕叩了兩聲,見到靳揚抬眸時,指了指身旁的妹妹說︰「這是我妹妹,沈芝柔,她是你這次新戲的場記。」轉頭又對沈芝柔介紹道︰「芝柔,這位是靳揚,你手上拿著的劇本就是他寫的。」

沈芝柔不知道自己為何握緊了手中的劇本,還沒來得及說上句什麼,靳揚便滑動了椅子轉個方向,微微頷首,眸光向著門口,卻全無起身的態勢。

也對,他是編劇,她是場記,他何須起身相迎?

沈芝柔清楚地記得,她的姊姊沈芝青是如何地三令五申、耳提面命地提醒她,場記——尤其像她一樣毫無經驗的場記,在電視台或是劇組里是怎麼樣的小人物,需要怎麼樣的謙恭有禮、怎麼樣的面帶微笑與尊敬前輩。

她明明都記得的。

只是,她現在面對的那雙眼楮……那雙緊盯著她,似乎正將她從頭到尾徹底打量過的眼楮好美好深邃,不知道有著什麼樣的血統,是琥珀色的,好淺好淡,閃動著奇異光芒,竟然讓她感到腦子發暈,一時之間連話都忘了該怎麼說。

「喂,說話啊!」沈芝青推了推不知在犯什麼傻的沈芝柔手肘,不耐煩的口吻里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說話?說……?說什麼?啊!沈芝柔直到此時才猛然回神過來。

「靳大哥您好!我、我是沈芝柔,以後還麻煩您多多關照。」男的加聲大哥,女的加聲大姊,姊姊交代過的,她沒敢忘。

靳揚抬眸掃了沈芝柔一眼,沒有听過的名字、如此生女敕的反應,沈芝青不用特意告訴他,他都看得出來她是新人。

明明是有著五、六分相似的臉龐,姊妹兩人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情。

姊姊沈芝青的短發俐落,成套褲裝干練優雅,一看就知道經過充分社會歷練,很符合她電視台監制的身份,而這位妹妹沈芝柔呢,染過的深棕色秀發微鬈,帶著幾分甜美浪漫氣息,鵝蛋般的粉女敕小臉未經風霜,充滿著社會新鮮人的好奇青澀。

呵,靳揚唇邊勾起一抹涼淡的、微諷的笑。

「制作費這麼緊縮,連全無經驗的人都要抓來當場記?怎麼?沈監制心腸這麼狠,讓妹妹跟著劇組風吹日曬雨淋的,不怕小女生撐不住?」

沈芝青沒好氣地白了靳揚一眼。

「制作費當然緊縮,電視圈不比從前了,更何況這還是無關緊要的十點檔,又不是偶像劇,你以為是十年前啊,隨手一抓就是一堆廣告費跟廠商贊助?再說,我妹妹沒經驗又怎樣?咱們沈家女兒耐操耐磨又好用,不勞靳大編劇費心。」沈芝青拉了沈芝柔的手就往外走,像是刻意說給靳揚听的,揚聲叮囑。「你別理他,他這人就是憤世嫉俗,開口閉口沒一句好話。」

呃?姊姊老是提醒她要有禮貌,那姊姊現在這麼對編劇說話不要緊嗎?

沈芝柔心中疑惑,正想回眸,背後卻傳來一陣男性低沉的愉悅笑音,在狹小的辦公室里低低揚漫。

靳揚站起身來,走到兩人面前,臉上淨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輕佻神氣,俯身盯住沈芝柔,用一副好同情她的口吻說︰「沈小妹妹,希望你如你姊姊所說,真的耐操耐磨又好用。」

嚇!突然逼近的男人臉龐令沈芝柔微微後退了兩步,嚇了好大一跳。

他好高,而且,這麼近看,他的眼楮更美了,琥珀色的瞳仁,刻紋極深的雙眼皮,即便是現在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他微微牽動嘴角的時候,右頰有個很淺的梨渦,好暈……沈芝柔听見自己左胸的心跳聲悶響得像記低沉的雷,她手足無措的反應似乎逗得靳揚更樂了。

真沒想到,沈芝青這麼口無遮攔,在電視台里總是一副經驗老道、熟門熟路的老江湖模樣,她的妹妹竟然是只小白兔,這麼單純不經嚇。

靳揚笑了幾聲,拍了拍沈芝青的肩。「沈監制,多謝你的稱贊,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憤世嫉俗,沒一句好話,你離開我的辦公室時記得關門。」

「關什麼門?你剛剛本來門就沒有——」砰!沈芝青沒有說完的話瞬間被門板踫撞聲吞沒。

沈芝柔驚愕地與姊姊對望了一眼。

「什麼嘛!真沒禮貌!」沈芝青不可思議地盯著闔上的門板,高跟鞋狠狠地跺了下地面,如果可以的話,她真希望她腳上踩的是靳揚的頭。

「算了算了,走吧,我帶你去剪接室。」不跟他計較!沈芝青拉著沈芝柔的手一邊走一邊交代——

「這次的剪接師是李師傅,剪接室總共有五間,李師傅通常都是用五號剪接室。他最喜歡喝香草拿鐵,你以後送拍攝帶過去時,要是樓下星巴克還沒關,記得幫他買一杯。你是新人,剛開始場記表一定寫得亂七八糟,所以跟剪接師的關系一定要打好,知道嗎?」

「好。」沈芝柔微微頷首,乖順地將姊姊交辦的事項寫在手上的小本子里。

雖然她還不知道場記表是什麼東西,寫得亂七八糟又跟剪接師有什麼關系,但是,總之,听話就對了。

她的人生就是一直努力走在沈芝青為她安排好的道路上,她的大學志願、她選修的課程,乃至于現在畢業之後的第一份工作,都是沈芝青為她安排的,她早就已經習慣順從沈芝青的安排。

當年,她們的父母親意外過世,那時候,沈芝青已經二十歲正就讀大學,而沈芝柔才十二歲,正準備上國中。

她們原本被親戚收留,寄住在親戚家,後來,是姊姊半工半讀攢了些錢,帶著她從親戚家搬出來,靠著微薄的薪水和助學貸款張羅房租水電,這麼一路走來。

走到現在,沈芝柔今年順利從大學畢業,而她與姊姊的住處,也從租來的、十坪不到的小雅房,進階到現在沈芝青貸款購入的兩房一廳電梯大樓。

沈芝柔常常覺得,父母親離開之後,與其說沈芝青是她的姊姊,倒不如說是她的媽媽。

雖然,沈芝青一直都沒有告訴過她,她們當時為什麼要從親戚家搬出去,但是,沈芝柔知道,沈芝青只是舍不得讓她寄人籬下,時不時得看親戚臉色,听親戚說些刻薄言語……姊姊心疼她年紀小,所以心一橫、牙一咬,再累都帶著她闖天涯。

這十一年來,沈芝青長姊的責任背得牢實,一直很努力很辛苦,沈芝柔知道的,于是她更听話順從,不願意增加姊姊困擾與負擔的形象也更根深柢固。

她們相依為命,是姊妹,是患難之交,更像母女。

全世界她最听沈芝青的話,姊姊要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她不願也不敢違背,沈芝柔想,她想,她欠沈芝青的,她這輩子還也還不清。

「芝柔,你在想什麼?怎麼又走神了?」沈芝青停在剪接室前,拿著手上卷成圓筒狀的劇本狠狠敲了沈芝柔腦袋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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