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愛 第4頁

「我不是故意的,而且,姐,我覺得靳揚人不壞呀。」如果靳揚壞的話,怎麼還會送她去醫院,還拿外套給她蓋?他今天不過是跟制作人一起來探班罷了,根本不需要為了只有一面之緣的她如此大費周章。

「誰跟你說他人壞了?他人是不壞,只是怪里怪氣的」沈芝青在沈芝柔的床邊坐下,手比了比她的肚子。「胃已經不痛可嗎?身體還有哪里不舒服嗎?怎麼會突然這樣?醫生有說為什麼嗎?」

「沒有。」沈芝柔搖頭。

「可能放飯時間短,我又老是太緊張,便當總是吃好快,所以才會這麼不舒服,現在已經沒事了,不用擔心啦……」停頓了會兒,沈芝柔又問︰「對了,姐,靳揚他……他從大學生時代就這麼怪嗎?」

「干麼這麼關心他?」沈芝青不高興地揚高了一道眉。拜托,就算她妹妹想對誰一見鐘情,也得挑個適合一點的對象。

「因為……」因為什麼?沈芝柔一頓。

是因為靳揚的眼楮很漂亮?還是因為她初見他時,那第一眼出神的凝注令她印象太好?抑或是因為他今日順道載了她一程?不是,都不是。

「他露出一種好可憐的表情。」思考了好半晌,沈芝柔終于做出了這個結論。

她想,她開始如此在意靳揚,是因為她下午與他談話時,他臉上那瞬間即逝的、一副好受傷好難受的表情。

「什麼好可憐的表情?」沈芝青不解地問。

「……我不會說。」沈芝柔想了許久,還是找不到適合的形容詞。

沉默了會兒,沈芝青嘆了口氣,伸手為她拉高被子。「說起來,他是真的很可憐。」

「為什麼?」

「你知道嗎?靳揚以前當過導演。」

「我不知道。」沈芝柔搖了搖頭。

「我們大學畢業的時候,靳揚介紹我進風賦,然後他去當兵。」

「嗯。」原來沈芝青進風賦是靳揚牽的線,她從來都沒听姐姐提過。

當時,她只覺得沈芝青好厲害,可以一畢業就在電視台找到一份收入不錯且穩定的工作。

而靳揚今天說他同情她們姐妹,一定也是因為他和沈芝青一起當學生的時候,就已經對她們家的景況了若指掌吧?

所以,靳揚人真的很好,很熱心又很願意幫助別人呀,他干麼老是講話酸溜溜又冷冰冰,一副恨不得別人離他遠一點的樣子?

「總之,靳揚退伍之後,我剛好當上監制,他交了幾出戲,在電視台里也獲得不錯的支持與評論,虎父無犬子,他是靳航的兒子嘛!既然能編,他又有雄心壯志,靳航也索性讓他去導。」

「然後呢?」

「然後,就是他每出戲的每個橋段與小細節,都被與父親曾經發表的作品拿出來比較,從劇情布局到運鏡角度,從人物個性到場景對話,再到現在根本不能與從前相比的收視率與制作經費……好評有,負評也有,好一點的說他生錯識時代,壞一點的說他根本沒有靳航的才華,風賦再被他惡搞下去遲早要關台。」

「怎麼這樣?又不是幾出戲賣不好,電視台就得關台。」

「那誰叫他是靳航的兒子?樹大招風,人紅遭妒,更可況靳揚那人,你也看的出來他很不善于跟媒體打關系吧?」別說靳揚嘴巴不甜,不會做人,他的父親就是他的原罪。

「那然後呢?」

「然後就是像現在這樣啊,他不導就算了,另外,也不知道到底是江郎才盡還是包袱過重,好多年都交不出能夠讓電視台大捧特捧的劇本,只能寫些勉強過得去的,卻沒辦法在熱門時段播出的戲。」

「啊?」

「芝柔,好多人都說靳揚根本就不行了,這幾年來,要不是仗著他爸爸在風賦騙吃騙喝,他寫的戲根本沒人肯拍。」

「不會啊,我很喜歡他的劇本,我覺得……」她目前已經拿到的五集劇本里,有很多她喜歡的對白與橋段。

「只有你喜歡是沒有用的,收視率會說話,他已經好幾部戲收視率都淒慘無比,甚至比談話性節目還低。風賦現在根本就不想幫他做廣告,也不想請大牌演員來拍他的戲,節目的制作經費一直往下砍,所以,你現在知道了,為什麼我要找你這個完全沒有經驗的人來當場記,除了我想讓你多磨練之外,更因為我請不起有經驗的人。」

總覺得,听起來好傷人。沈芝柔一時無語。

「所以,我要你別招惹靳揚,離他遠一點,不只是因為他爸是靳航,我們得罪不起,而是因為懷才不遇的男人很難惹,我有勇氣看你賭一把,卻沒有勇氣看你輸。」

「什麼意思?」

「芝柔,電視圈跟電影界不完全相同,倒也有幾分類似,你想,李安導游在《喜宴》之前熬了多久?那魏德聖導游在《海角七號》、《賽德克巴萊》之前呢?台灣那麼多導演,出了幾個李安,幾個魏德聖?」

「……」

「總之,女人跟在一個懷才不遇,未來不明的男人身邊,陪著上天堂的少,被拖著下地獄的多,你明白嗎?」

沈芝柔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別想那麼多了,他當他的編劇,你當你的場記,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誰救得了誰,你快睡吧,難得你今天不用拍戲拍到三更半夜,把握時間休息,我也要去睡了,晚安。」沈芝青為她開了床邊小燈,熄了大燈退出門口。

「晚安。」沈芝柔望著姐姐走遠的背影說。

「女人跟在一個懷才不遇、未來不明的男人身邊,陪著上天堂的少,被拖著下地獄的多,你明白嗎?」

明白嗎?她明白嗎?

沈芝柔盯著床邊微弱的光影,說不上心中此時的感受是什麼。

她原來只是覺得靳揚看起來好可憐而已,現在沈芝青這麼一說,那份原就堵得胸口難受的沉重感竟然來得比方才更猛烈。

同時自卑與自傲,不要人同情,不讓人靠近,他張牙舞爪,渾身是刺,好可憐!真的好可憐……

「李師傅,今天比較早收工,我帶了香草拿鐵——」

「誰要喝那種東西?」

沈芝柔走進五號剪接室彎身放行李箱的動作一頓,抬眸不可思議地望著背對著她、眸光正盯著電視熒幕看的靳揚。

靳揚怎麼會在這里?

她明明稍早前,還跟剪接師李師傅確認過他下午會在剪接室里的。若不是李師傅再三告訴她,他不喜歡人家敲門,送拍攝帶時直接進來就好,她也不會直接開門就走進剪接室。

「拍攝帶放這里就好。」靳揚敲了敲左手邊的桌面,視線仍膠著在眼前熒幕上。

他不用回眸,都能感覺到身邊那陣不自在的停頓。他認得沈芝柔的聲音,而剪接師離開之前,也有告訴他沈芝柔下午會送拍攝帶過來。

「好。」沈芝柔依言走到他身旁,將兩卷拍攝帶放在桌子上。

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她不太清楚應該怎麼面對靳揚……

若無其事地跟他聊天,怕他說她跟他裝熟;對他疏離客氣,他似乎又更不高興;要是他等等又說她同情他,拿那種很受傷很可憐的目光看她,豎起全身的刺來螫她怎麼辦?

「李師傅呢?」想了半天,最後沈芝柔只好問這句。

「陪他太太去生小孩了。」李師傅半小時前接到妻子陣痛的電話,向他討救兵,請他來代打剪接之後,便沖出風賦了。

生小孩?那麼,一時半刻之內應該也沒辦法進剪接室了吧?

「真可惜,難得今天比較早收工,李師傅說要教我看鏡頭、寫場記表的。」沈芝柔喃喃地說,像說給自己听,臉上表情極其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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