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子登科忘了誰 第9頁

「……糖。」紅著臉,姑娘咕噥著。

「你說什麼?」雁永湛沒听清楚,耳朵靠過去她嘴邊。

「糖呢?你說要給我吃的。」

望著小女孩般撒賴的她,雁永湛又笑了,再度偷了個香吻之後,才去把糖拿過來,一顆顆親手喂她吃。

丙然是好好吃的糖,清甜中又帶著一股蓮香,咀嚼之間,齒頰留芳,把藥的苦味給沖淡了不少。羊潔一面吃糖,一面不斷偷眼瞧他,像在研究什麼似的。

「你想問什麼?」雁永湛當然看出了她的困惑,閑閑問。

「為什麼你……你一個小王爺,會煎藥?」

雁永湛笑笑。「我從六歲以來,春秋兩季都得上京見皇上、見我叔伯們,還要到國子監讀書。父母不在身邊,京里的大房子就我一個人住,閑著沒事時,就跟在府里的大夫後面學東西、看醫書,什麼選藥材、烹藥都會了。你要是覺得這很厲害,那你該看看我賭骰子,百戰百勝。」

「你會賭骰子?!」羊潔一雙杏兒眼瞪得大大,不敢置信。

「跟門房里的小廝、伙計們學的。」他微笑著,長指輕撫過那張已經有些紅潤的臉蛋。

他的童年時代,到底算過得開心,還是不開心呢?羊潔迷迷糊糊的,想不清楚。

門口似乎有些聲響,雁永湛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影子般的護衛朱石,果然已經聞聲過來,悄悄出現。

所以,雁永湛輕描淡寫地說︰「我又該走了。藥還有一半,你中午之後再喝一回,應該就沒事了。我已經先去看過大任他們這陣子讀書的進度,都很不錯,你不用太擔心。」

「咦?你……你有交代他們讀書?」

「當然有,否則你以為這群小表會乖乖自己找書讀嗎?」那倨傲的神色又出現了,說到讀書,雁永湛可是權威。「明年開春就要考試,兩個大的想趕考這場,試試身手,早就該開始努力苦讀,不能松懈了。」

「那你之前為什麼不跟我說?」羊潔忿忿不平。怎麼大家都知道了,就她被蒙在鼓里?害她還擔心憂慮了這麼久!

雁永湛笑了。

「因為我跟你價碼還沒談定哪,怎麼可以太早松口讓你知道?議價可不是這樣議的。」

聞言,羊潔的心又被提到了喉嚨口。

他要什麼?她還能給什麼?已經焚膏繼晷成這樣,也只能多湊出一貫錢;若還不夠,難道要像那些口耳相傳的鄉野奇譚里說的,賣身下海嗎?

她不是沒見過城里「萬春樓」那些姑娘,一身濃郁脂粉香,披掛的全是綾羅綢緞、金銀珠寶。她的繡件,那些姑娘可是愛不釋手,老是高價指定她繡。羊潔並不討厭他們,也了解生活所逼,不得不下海的苦處。

只是她好歹也是書香門第出身,萬一真的去賣笑維生,她父親可能在墳里都睡不安穩吧。

在她左思右想,表情也跟著變幻莫測,一下皺眉、一下嘆氣的時候,雁永湛只是閑閑站在床邊,雙手抱胸,一臉看好戲的樣子。

她並沒有艷冠群芳的姿色,但如果用心細看,便很容易被她吸引,移不開目光。杏眼秀眉,菱形的小嘴總有微笑的弧度,一頭青絲不像平時扎得清清爽爽,而是披散在兩肩,讓她看起來更顯柔弱。

「不行,不行。」柔弱的姑娘掀開被子,準備下床。

「不行什麼?你要去哪里?」

「自然是上工去。」她看他一眼,眼神里祈求他別多事,放她快去上工。

已經兩天沒去點心誧了,工錢自然領不到;在這需錢孔急、面前活生生站著個大債主的時刻,哪有時間讓她躺在床上養病呢?還是趕快去工作。

「好啊,你去。」雁永湛居然沒有反對,他濃眉一揚,無所謂。

結果沒想到蓮足才一落地,兩條腿仿佛泥做的,軟綿綿,站都站不住;她攀住床沿,艱難地坐下,光是這樣,就累得眼冒金星,直喘氣。

「逞什麼強呢?沒吃沒喝的,還在生病,你以為自己是鐵打的?」雁永湛這才略帶責備地說,人也跟著過來,溫柔但堅持地把她按回床上。「躺著。我吩咐朱石從府里帶了吃的過來,你要嘛就吃點東西,不然,就好好睡一覺,有胃口了再吃。」

哪有讓王爺伺候自己的道理?!包何況,他可是弟弟們的師傅哪!他一離了跟前,羊潔還是想下床。

但雁永湛腦袋後頭好像有長眼楮,本來已經走到門口,準備拿朱石手上的食盒了,卻突然回頭,「你給我安安分分躺著!」

「我……」

打小就沒當過任性的小女孩,被這樣聲色俱厲地斥責還是頭一遭。羊潔當場傻眼,真的愣在床上,動都不敢動。

「再不听話,看我怎麼整治你。」接過東西,他又把門關上,不讓姑娘柔弱的模樣被人看去,就算是貼身護衛朱石也不行。

秉著厚厚絲棉保溫的三層食盒擱在桌上,他嚴厲地瞪她一眼。

師傅就是師傅,果然有威嚴,雖然羊潔不用跟著他讀書,也得乖乖認命听話。她低頭,小小聲應著,「知道了,我不會亂跑的。」

「東西擱在這兒,你要現在吃呢,我就喂你。不過剛才喝了藥,你先睡一覺會比較好。」

「不、不用麻煩您了,小王爺別做這些事。」羊潔慌忙說。

「怎麼,不相信我會喂?」雁永湛略略抬起線條剛硬俐落的下巴,「在京里沒事,府里養的黃鶯,可都是我親手喂的。」

被比做嬌養在籠里的鳥兒,羊潔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我才不是黃鶯!」

「你當然不是黃鶯。」他微微一笑,又是那令人心兒狂跳的俊美笑容。沉吟片刻,方才低聲道︰「你是我的小羊兒。」

羊潔的臉已經紅透了。他離去好久好久以後,她獨自躺在床上,整個人暈沉得像是飄浮在雲端。

她還是覺得自己在作夢,一個長長的,帶著藥香、食物香的美夢,一直沒醒來。

可是,美夢由來不是最易醒的嗎……

第五章

沒多久,流言就傳開了,羊姑娘,似乎是小王爺最近寵愛的對象。

說「似乎」,是因為誰也不能確定,傳話的人全都半信半疑。羊姑娘實在不是大美女,出身並不高貴,年齡也不算小了,總有二十出頭;是說金枝玉葉、瀟灑倜儻的小王爺,真會喜歡這樣不起眼的平凡姑娘嗎?

面對眾人的懷疑與困惑,羊潔總是低頭微笑,沉默以對。連她自己都不能置信了,又怎麼幫別人解惑呢?

她還是安分守己做自己的事,照顧弟弟們,努力攢錢,每天從早忙到晚。不過,當然,已經不太一樣了,她平靜的生活早就隨風而逝。而那個罪魁禍首,因為還扮演著師傅的角色,可得罪不起。

羊潔的職責就是必須把師傅伺候得高高興興,幸好,這似乎不太困難……

「小羊兒,過來。」慵懶帶笑的嗓音,在偌大的書房里響起。

王府的堂皇貴氣是不用多說了,光小王爺的書房套間,就比羊潔和弟弟們住的舊祠堂加東西兩廂房還大。羊潔在角落裝忙,擦花瓶、整理瓶中的枝葉,死都不肯回頭。

書房里只有他們倆,其他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王府里下人這麼多,搶著伺候小王爺都來不及,哪有可能每次都這麼剛好,她被找進府里來幫忙的時候,最後就會只剩她一個人在書房里?!

想到這兒,羊潔的耳根子就辣辣的。他……到底……對總管、下人是怎麼交代的?

「你再不過來,我就要過去。」在窗邊案前提筆圈點著文章的雁永湛,又閑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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