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經有照片賣啦!」
季初面對著我,混雜著不相信和被出賣的傷痛,我不忍心地垂下了頭,再說一次︰
「我們去買照片吧。」
太清楚了,那把聲音是忠平。
季初的雙眼紅了,眼眶迅速地載滿淚水,我為自己沒有辦法阻止這一幕的發生而內疚,只能用眼神哀求她離開,不要看。
季初堅持回頭,面對著忠平和植瑤。
忠平的神情錯愕。
植瑤就站在他的身旁。
我听到季初沙啞的聲音傷心欲絕︰
「你們兩人為什麼會在這裏?」
那一萬枝貫穿她的心髒的箭,像同時貫穿了我的心。忠平一句話也未及說出,季初已轉身向出口奔跑!
我拚命追上去,拉著她,她的手是那麼的冷冰,我卻沒有辦法可以安慰她。
「一定是誤會!一我說,按著她的雙肩。「他一定會追上來的。」
季初迷惘地望我,滿臉淚痕,終於點了點頭。
我們站在場陛出口外的行人天橋上等候,散場的人潮逐漸減退,最後所有人都走了,行人天橋上只剩下我和季初。
忠平竟然沒有追上來。
我偷望季初,她紅色上衣連著的小紅魔鬼帽子無力地倒掛著。
「可能他找不到你?」我說。
季初沒有回答我。
我不放心季初這樣回家,硬拉著她去最近紅磡體育館的回轉壽司店吃東西。
季初連過馬路也沒有看紅綠燈,惘然地跟著我。
我沖了一杯熱茶給她,拿了兩碟她最愛吃的三文魚壽司,她一下也沒有動它們。
壽司店十分熱鬧,很多人高談闊論著籃球,他們應該都是剛才的觀眾,散場後全都聚集在這裏吃宵夜。
我將餐脾遞給季初。「你看看想吃什麼?」
她默點頭接過。
透過落地玻璃看出壽司店外,有不少情侶在等候座位或細閱餐牌,我正在暗暗責怪忠平去了哪裏,卻看見他和植瑤就在店外等候!
植瑤說著什麼,忠平笑了笑,一邊左右地盼望。
可能太多人在等候座位,忠平指了指街道的另一邊,植瑤點頭,兩人打算離開。
「阿定,你要吃什麼?」季初問。
「你先落單,我出去打一個電話——」
我跑出壽司店外,向忠平和植瑤離開的方向追去。
「忠平!」
忠平回頭,我拉起他的手臂。「季初在壽司店內,你快去向她解釋吧!」
「天定?你們為什麼會去了看表演賽?」忠平反問我。
「你先去跟季初道歉!」我喝令,為什麼他一點也不著緊季初的心情?
「忠平你去吧,不用理我,女孩子是要哄的,你就低聲下氣道歉吧。」植瑤像在勸忠平,我听起來卻句句也刺耳得很。
「究竟發生什麼事?」忠平問。
「即使是無理取鬧,男方也該先認低威呀。」植瑤說︰「我自己回家就可以了。」
忠平還在遲疑地說︰「太晚了,我應該送你回家……」
他還在猶豫不決!季初有多傷心,忠乎一點也不關心了?我怒火中燒。「不知所謂!」
我憤怒地用盡所有氣力,一拳打到他的臉上!
「忠平!」
季初從壽司店趕出來看到忠平倒在地上,她的手上正握著傳呼機。
「忠平︰我在水池旁的元氣壽司店外等你。」
季初給我看忠平留在她傳呼機的口訊,如果我早一秒看到口訊,就不會弄到這個田地。
「你一離開我才看到口訊。」季初說。
我垂下頭,說︰「對不起。」
季初堅決地搖頭。「你是為了我才會打忠平。一
忠平其實也很著緊季初,他根本不知道季初也買了表演賽的門票,植瑤早了一步邀約,可能他怕季初誤會才隱瞞了事情,但一踫見季初,他已經立刻傳呼她要和她見面解釋。
我竟然打了他一拳。
護士說我們可以見病人了,我和季初連忙走進病房,看見忠平的左眼角貼了紗布。
「醫生怎說?」季初擔心地問。
「沒什麼事,但他說要留院觀察至少一天,我們下星期有考試啊,一天我也嫌多了!」忠平十分輕松地說。
「醫生說要留院,你就乖乖住院,考試可以補考!」季初溫柔地教訓他。
忠平拉著季初的手。「對不起,我應該跟你坦白說植瑤約了我看球賽,我一想到可以看球賽就什麼也沒考慮清楚。」
季初一個勁兒地搖頭,眼泛淚光說︰
「對不起,我應該坦白告訴你我買了票,我太小器了。」
我站得遠遠,看著他們和好如初,對自己的一拳愈來愈內疚。
「天定。」忠平叫我。
我慚愧地看他,他的眼圈又紫又黑。
「你的一拳奸厲害呢!」忠平笑說。
「對不起。」我只會說這一句。
「換作是我,在這種情況下我會把自己打成肉餅呢,你已經十分仁慈了。」老實的忠乎竟會說笑。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排了半天隊才為我買到門票。」
房門突然被打開,一個嬸嬸伸頭進來一看,尷尬地說︰
「對不起,我弄錯房間了!」
所有人都在說「對不起」,我們三人相視而笑。
「植瑤呢?」忠平問。
「她回家了。」我說,忠平仍然不發覺植瑤是故意接近他吧。
房門猛然再被打開,這次一個體重至少二百五十磅的高大胖子沖了進來,把我們都嚇了一跳。
「忠平,你沒事吧?」
忠平笑說沒事,跟著有點不好意思地為我們介紹︰
「我的哥哥。」
我和季初愕然地亙視一眼,不約而同望向這位不斷在擦汗的「大」哥哥。
忠平從來沒有提及他有哥哥的。
第八章
老師一聲停筆令下,我死命地寫了最後一句,見班中全部同學也停下手來,我才在老師瞪目向我時擲下了筆。
季初回過頭向我笑了一笑,我向她吐了吐舌頭。
終於考完試了,我自覺已耗盡了全身最後一分氣力,整個人像裂開了一塊又一塊的碎片,但心頭卻是滿高興的。
鄰居小朱對我說︰
「我們可能會遭槍擊的。」
「嚇?」我很惘然。
「美國賓夕凡尼亞州有一問中學,考完升班試後有個學生忽然狂性大發,拿出點三八口徑來福自動步槍擊斃十五名同班同學。」
「他一定考第十六名吧?」我苦笑說︰「現在他變成第一名了!」
小朱憂心仲忡地說︰
「希望我們不會遭受同一命運吧!」
「我就肯定不會,因我大概是考臨尾倒數那幾名了。」我看看小朱︰「至於你嘛……有沒有穿避彈衣?」
小朱用雙手抱著頭,一副大禍臨頭的樣子。
我拍拍他的肩安慰著他,小朱真是多愁善感哦!
老師收集完試卷離開課室後,我也收拾筆盒,忠平、季初和校花一同步至我桌前,我拾起頭笑盯著他們說︰
「怎樣?想圍毆我嗎?」
「去——玩——羅!」三人齊聲對我笑嚷道。
我開懷地笑了起來,也大聲嚷著回應︰
「去——玩——通——宵——羅!」
我拉好書包的拉鏈,想站起來,雙腿突然發軟,令我又一坐回座位上。
我有點尷尬地笑著說︰「剛才考試時實在太緊張了,所以——」話未說完,三人同時向我伸出手來,想把我扶起來。我的心裏忽然有一陣感動。他們在考試前、以至整個考試期間也不問報酬地照顧著我,雖然考試結果誰也不能預測,但我有這樣一群奸朋友,我還有什麼怨言、什麼遺憾呢?
所以,我沒有選擇抓著誰的手,而是發嗔似地說︰「你們一齊拉我起來呀!」
三人听到我這樣說,齊齊抓住我的手臂,一股強大的力量把虛月兌的我從座位抽起來,我頓時感到自己在考試時所失去的力量、我的「碎片」,一下子拼合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