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類演化的過程之中,壓力反應系統最主要的功能是面對突發危急,準確地做出戰或是逃的抉擇。
但患有PTSD的人由于隨時處在高度的壓力下,用一種最容易的方法來解釋,就是一輛汽車在沒有時限和速限的高速公路上狂飆,最後只會燒掉引擎。
眼前的人無比陌生,申敏雲無法完全理解北杉的說明,但愈演愈烈的戰斗也已經不容許她思考了。
室內空間有限,沒有閃躲的空間,被強迫接戰,秋池若水的攻擊愈見凌厲,咄咄逼人地追逐,擋無可擋的帝百計就愈是辛苦。
但他內心的掙扎和暗黑念頭抓住了某一個瞬間,將直直刺來的長刀格到外側後,順著刀身旋身,當他華麗地回正之後,右手舉著的刀鞘已砍在急攻而露出防守漏洞的秋池若水的頸子上。
雙方動作瞬間凍結。
半 ——
「如果我拔了刀鞘,你的頭這一會兒已經被我砍下來了。」帝百計冷厲地說。
秋池若水堂堂迎視。
「那拔刀啊!我敢拿真刀給你,就不怕流血!」
眼前的人是他的朋友,帝百計一咬牙,閉眼松開了手,做出絕不容許的行為。
月兌手的軍刀重擊了地面,眾人皆瞪大了眼,自行放開了武器,在實戰中等于隨人宰割。
「我認輸,你爽快了嗎?」帝百計的聲音輕到不能再輕。
秋池若水倏地回神,恨恨地收刀,和帝百計錯身之際,不屑地瞄了他一眼。
「你是不戰而敗,我怎麼可能爽快?當然不爽快!」
語畢,沒料到被人如此污辱的秋池若水,頭也不回的離去。
而帝百計咬著嘴唇,無言凝視著腳邊的軍刀,雙腳像生了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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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剛清醒的那幾天以外,再也沒見過這麼難以接近,充滿暴戾之氣,如同立起銅牆鐵壁,但也同時凌遲著自己的帝百計。
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但背影更像是在強忍著哭泣的孩子。
一想到他曾經躲著不敢出聲地悶哭,申敏雲的心瞬間揪痛了。
她走出北杉保衛的懷里,著了魔一樣地步步靠近,渴望安慰那個人,雙手伸了出去,但在觸踫到的前一刻——
「不要踫我!」帝百計沒有回頭,但精準地怒喝著。
凶狠冷酷的聲音,讓申敏雲驚嚇地縮了下手指,但是,盡避害怕,她還是很想踫踫他。
因為暴君一樣的他正在顫抖,好像很冷。
「沒事的,沒事的。」申敏雲一邊說,一邊努力地靠近。
突地,她的手被人狠狠的揮開,然後和他四目相對。
「我說了不要踫我!妳自以為能夠安慰我,妳別再為了自我滿足而做出這種等于偽善的行為了!」帝百計咬著牙,像恨了她幾輩子一樣地道,然後神情復雜而痛苦的拔腿就跑。
既然是發火就不應該露出受傷的眼神,他那怯生生又驚恐不已,訴盡千言萬語的雙眼,令人只要看了就無法放著不管,申敏雲沒有太多的遲疑,如同第一次一般追了上去。
在兩人身後,北杉拾起軍刀,發出無聲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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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沒事?!
他剛才差一點就要用他的驕傲殺人了!
狂奔到筋疲力竭,帝百計崩倒在一棵大樹旁,害怕地抱緊了自己備戰而激烈發抖的身體。
他怕的不只是秋池若水,他更怕的是嗜血的自己。
每一滴血、每一個細胞都在咆哮著殺了他,殺了攻擊自己的人,在那一瞬間,朝著他撲來的仿佛是一抹幽魂厲鬼,而他害怕、恐懼到想要殺人。
好可怕,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並不想要這樣的自己啊!
被一張無形的網捕住,帝百計渾身僵硬。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了腳步聲,希望能就這樣消失在世界上的他,只能縮得更小,不要被任何人發現。
愈來愈近的腳步聲違背了他的意願,當感覺那人兒已來到跟前之後,他拚命的往後縮,恨不得和大樹化為一體。
「小百。」
輕柔的聲音一而再、再而三的響起,帝百計不明白他欠了申敏雲什麼,她為什麼不放過他?
「走開!」
她不但沒有依言離開,還籠罩他整個人,怒火猛地燒紅了眼,他用力推開她,然後再抱緊腿。
他也覺得這樣凶暴的自己好可怕,但是就算想平靜,也沒有辦法忍耐。
奇異地,他沒有听到呼痛聲,正覺得奇怪之時,他又被抱住,這一回更緊了幾分。被人無視意願地地觸踫使他難以忍受。
不停推開那個小小的身子,力道一次比一次還大,但猛然驚覺到自己用盡了全力,申敏雲鐵定會受傷之後,他咬住了右手的大拇指。
那是他的慣用手。
嘗到鐵銹的味道,自殘的疼痛變成痛快,讓他清醒了一點點,取回控制權,分得清楚什麼是可以做,什麼是絕不能做的事情。
將他拉回「帝百計」一點點。
耳邊傳來驚呼聲——
「小百,不可以咬,你松開牙齒啊!」
那著急的聲音,撫在臉頰旁的細幼手掌透著微微的涼意,帝百計朦朧的雙眼什麼都看不清。
「別哭了,不要哭啊!」
不絕于耳的道歉聲,讓他迷散的神智難以凝聚,忽然,一個片段景象躍入了他混沌不清的腦海,像壞掉的帶子,前後來回不停的播放。
穿著白色衣服的申敏雲快速地倒退出去,世界變成一片陰暗,然後那緊閉的門又打開,她跑了進來,不停地幫他擦去眼淚,肺部的空氣被抽干,然後又灌飽。
真的是她,在他快要死掉的那一瞬間,帶著空氣和光明,翩然而降的女神真的是她。
為了說話,他松開了嘴。
「是妳來救我的……」
他的手指像被什麼纏住,整個人也被抱在一個冷涼的懷抱里,他不禁失聲痛哭。
「小百,小百,不要傷害你自己。」
耳邊不斷地回響著這句話。
帝百計無法克制,他有話梗在胸口,再不傾吐就會爆炸。
「我好想殺了那個家伙,真的想殺了他!」
即使吐露骯髒腐敗的真正心願,那緊擁的懷抱仍舊沒有放開,一瞬間,奪走了他的力氣。
「妳知道嗎?那個男人會在我身上插針,當冰冷的液體注進來後,我就覺得我的身體開始腐爛,他總笑著把我丟在地上不管,我不知道究竟有多久,只是愈來愈凍,冰冷入骨,全身都凍結了,然後他就會抱住神智不清、追逐任何熱源的我,一直說他明白我愛他。我才沒有,噁心得想吐,但是身體還是無法克制的想要他的熱度!但我真的想殺了他,也想殺了自己,用他贊美的劍術,砍下他的頭……」
「那就殺了他吧!」
被人搶話,回到那些羞恥、絕望、恐怖、無助並且狂暴的情境里,他無法控制增生的惡念被人接受。
「我只是想保護我自己。」
「我明白,你一定很冷很冷吧?」
帝百計忙不迭地點頭,無法克制地反扣住那冷涼的嬌小身子,卡在胸口的堅硬冰塊開始融化,一點一滴地變成眼淚,被排出身體。
「他說我喜歡抱他,但我真的討厭那樣,極度厭惡,我一點都不喜歡那樣的對待!」
「任何人都不會喜歡的,你是因為胰島素才會失溫的,你並沒有異常,你沒有!」
比起自己還要強烈幾十倍的話語有著巨大的力量,帝百計不禁哀求起對方。
「幫我殺了他,他是惡魔,他不是人。」他閉上了眼楮,不能控制地發抖,害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