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墨鏡,何田田拖著行李,坐在紐約國際機場的一角,等著最後的通關登機手續。
早報她看了,該發生的事都在預期中發生,這是她拒絕接受王相宇威脅的那一刻就知道的事,雖然她還是很遺憾王相宇真的這麼做了。她不懂,為什麼一個人可以因為愛而傷害另一個人這麼深?這麼的無所不用其極?這是愛嗎?很可笑,也很可悲。
沒關系,天無絕人之路,回台灣吧,找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鄉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就算天塌下來也還有地可以頂,怕什麼?她何田田俯仰無愧于心,安安分分的過日子總可以吧?
便播傳來要旅客準備通關登機的提醒,何田田深吸了一口氣,拉著行李站起身。
別了,紐約。
別了,她所愛的男人。
就算以後,她的心會因為思念而很痛很痛,她也要咬緊牙關撐住。
雖然,她知道自己一定會想念他很久很久,甚至可能是一生一世。
想著,踏出去的腳步越來越沉重,好幾次想轉過身回去找顧惜風,可是找到他又能怎麼樣呢?
一個曾經被月兌光了衣服拍果照的女人,這輩子都再也配不上他了。
走吧,快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她才可以抬頭挺胸的繼續活下去。
就在何田田下定決心,加快腳步往前走時,一抹高大的身影突然擋住了她的去路--
「妳想上哪兒去?」顧惜風摘下墨鏡,定定的注視著她蒼白得幾乎沒有血色的容顏。
「顧惜風……」乍然相見,何田田驚愕又激動得幾乎要說不出話來,只是喃喃地念著他的名字,定定地看著他,覺得自己在作夢,怕一眨眼,他的身影便會在她的眼前消失無蹤。
「好的不學就會學壞的,妳也想要不告而別的把我撇下來,連一聲再見都不跟我說?」顧惜風冷眼看她。
原來,他是趕來跟她道別的……
「再見,顧惜風。」她配合的跟他說了一聲再見。這樣,就不欠他了吧?
這丫頭!是存心要氣死他嗎?
彼惜風看了她好一會兒,長手突然伸出去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則去拖她的行李。
「你要干什麼?」她被他拉著走,手腕被扯得好痛。
「帶妳回去。」
「去哪里?」
「我家。」
什麼?何田田驚訝的瞪著他高大俊挺的背影,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不要去你家!」
「由不得妳。」
「顧惜風!」她朝他大叫。
「何田田!」他也背對著她低吼,「我在生氣,很生氣,妳最好乖乖听話,不然我不保證會對妳做出什麼事來。」
「你不可以這麼做,我的飛機要起飛了。」
「我不會讓妳走的!」
「你把我留下來干什麼?同情我?看我笑話?還是要讓全紐約的人都來看我怎麼巴著你這個大攝影師?你放手!」越說越氣,何田田死命的想要甩開他的手,他的手卻抓得比鉗子還要緊。
「妳再胡鬧,後果自負。」
「我怕什麼?我現在還怕什麼?丟臉丟到家了,我還有什麼好怕的?你告訴我?嗄?」何田田的手被他扯得快要斷了,卻怎麼也抽不回來。
好痛,真的好痛,痛得她淚水一顆顆的掉--
「你為什麼要管我?當我從台灣飛來這兒,想要投靠你的時候,你把我冷冷的丟在一邊,想盡辦法要把我趕回台灣去,現在我終于要走了,你又留我做什麼?到底是要做什麼?」
聞言,顧惜風往前走的步子停了,僵直著背,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听著她一聲接著一聲帶著悲切嗚咽的低喊,他整顆心凝了、痛了,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徹頭徹尾的大混蛋。
「你覺得我很可憐是不是?被一個男人拍了果照,還被登在報紙上,你是不是怕我去死啊?你擔心我一個人活不下去,所以決定要收留我?我是你的誰呢?連朋友都不是,不是嗎?你管我做什麼?」何田田嗓音嘶啞,卻仍繼續說著。
「別說了。」
「那就放開我。」
「不可能。」
呵,何田田突然笑了,帶淚的眸子幽幽地瞅著他,「你憑什麼?」
「憑妳愛我。」
何田田喉頭驀地一窒,覺得自己的心快碎了。
「我不愛你。」她听見自己的嘴巴在說。
「如果不是因為妳愛我,那就是因為我愛妳了。」所以他才會在這里,怕她痛,怕她傷心,怕她難過,怕她委屈,怕她……就這麼離開這里、離開他,讓他再也看不著、模不著。
什麼跟什麼……何田田微愕。
他究竟在說什麼?為什麼她一個字也听不懂?
「騙我很好玩嗎?」淚,掉得更凶了。「那只是果照而已,我身上一塊肉也沒少,你不必因為這樣就來同情我--」
「何田田!我沒這麼有同情心!」顧惜風倏地回頭對著她低吼。
「那你--」
「是我說要去接妳的那一夜,對嗎?是那一夜,對嗎?」
這沒頭沒腦的問話,只有何田田听得懂。
驀地,她淡然又淒楚的一笑,「我懂了……你不是因為同情,而是因為內疚,你以為一切之所以會發生,是因為那一夜你失約沒來?」
「我去了。」
「什麼?」她一愕,迷惑的望住他。
「我看見王相宇親吻妳,溫柔的跟妳說著話,妳也安靜的任他吻著……所以我走了。」
然後,日復一日,夜復一夜,那一幕不斷的在他腦海中放映,迫得他的心越來越不安寧,越來越煩躁不堪。
如果他當時不知道她已經進駐他的心,那麼回紐約後也知道了;如果回紐約後還是不知道,那麼當他看見她突然出現在紐約的那一刻也該知道了;如果那個時候他還是不知道,那麼當她病懨懨地躺在他懷中,而他心急如焚的時候,他當然也必須知道了。
是的,他知道她已經悄然進駐自己的心,只是他不想面對而已。
他不想面對自己其實是個偽君子的事實,不想面對自己其實根本無法守住對憐雪的承諾--這輩子就只愛她一個女人。
愛情到底是什麼鬼東西?當他終于想愛的時候,憐雪死了;當他終于發現自己放不開的時候,何田田卻堅持要走。
他不能讓她走,絕不。
望著他堅決的眼,何田田有些呆愣。
彼惜風看見王相宇在親吻她……
老天……
她以為那一夜他根本沒有來家教班,她以為他失約了,可是她從來也未曾想過要怪他,但,他竟然看見了另一個男人吻著她……
「所以,你以為王相宇是我的意中人,因為你看見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所以,你當時來了又走,是因為不想打擾我們?你難道不知道王相宇之前曾經對我做過什麼,你怎麼會以為我跟他在一起呢?為什麼……」
「我想……我是失去了理智。」
「嗄?」
「我想……我是受不了打擊。」
「嗄?」
「說明白一點,我是在吃醋。」顧惜風扯唇,自嘲的一笑,「那晚我自己開車回到山上,在房里一直等妳等到過了午夜十二點,然後我像個得不到玩具的小男孩,把買來的蛋糕摔到小木屋後的荷花田里。」
「蛋糕?」何田田愣了一下,然後她覺得胸口滑過一道暖流,她的眼眶紅了,鼻頭紅了,心,酸了。
「我曾經听女乃女乃提過那天是妳的生日,她說自從妳父母親意外過世之後,妳就再也沒有過生日了,所以……不知道為什麼,我心里一直惦記著,想在那一天幫妳慶生,結果……」他看到了那一幕,「我覺得有點自討沒趣的走開,把蛋糕給摔到荷花田里,趕第二天一早的公車離開。隔了好久,我才發現原來自己是在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