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自己當時以最快的速度沖出宿舍,瑟瑟發抖地撥了父親在紐約故友的電話,然後向那位伯父借了錢火速飛回台灣,而她所有的衣物用品都是事後父親派管家去取的。她當時只覺得身後有一只索命鬼在緊緊的追趕著,惟有快快逃跑才能避開死亡。
「那個人就是阿冼吧?」此時的江皓說了一句更駭人的話,讓舒曼如的頭差點因跌倒而撞到桌角。
「你……你怎麼知道的?」
「婚禮那天,我已經猜到你們之間應該有什麼特殊的關系。」他淺笑,「眼角眉梢透露的神情,是騙不了人的。」
「你居然看得出來?」她只覺得不可思議。
「你嫁給我,是為了氣他吧?」聰明絕頂的他緩緩道,「我當初就覺得奇怪,為什麼第一次見面你就說想嫁給我?現在終于有答案了。」
「是,我不否認……」她回國之後,整日失魂落魄,有一天老媽安排她去相親,她一听說對方是江家大公于,便立刻萌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她要住進那個負心漢的家,每天出現在他的面前,折磨他、修理他,讓他日夜不得安寧!
可事後她捫心自問,她會這樣做其實還有另外一個目的,就是再次見到他。
其實她細細思量之後,發現自己也不能全怪他,他本來就是麻衣的,是她橫刀奪愛搶了室友的情人節禮物,那一次,麻衣再把他搶回去,也算理所當然吧?
可這一切為什麼要發生在她畢業那天?發生在她完全愛上他、滿心歡喜去見他,甚王決定嫁給他的時候?他一開始就應該只做麻衣的禮物,不要來惹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想要報復,或者是太過思念他,總之,他家的大門,是她一心一意想跨入的地方,不顧任何後果。
但此時此刻,對他感到絕望以後,她紊亂的思緒終于可以冷靜下來,細細思考自己的所作所為,她終于不想再與他做無謂的糾纏,決定讓這一段孽緣隨風而逝。
「皓,我不能再跟阿冼在一起了……」舒曼如幽幽道,「你呢?你還有希望跟你那位神秘的心上人在一起嗎?」
「我們?」江皓的回答讓她震驚,「我跟她,從來就沒有冀望能夠在一起。」
「那就讓兩個沒有希望的人一起去度蜜月吧。」她低聲提議。
是呀,舊愛既然不能重拾,日子還是要照樣過,他們為什麼不能給自己一次幸福的機會呢?
嫁給江皓,應該會幸福吧?他是那樣溫文儒雅,那樣英俊體貼,就像一道春天的風,散發出一股淡淡的綠茶香氣,讓人情不自禁地醉在這股氣息里。
世上千萬女子都會奢望嫁給這樣的丈夫,她為什麼不願意假戲真做呢?傻瓜才不願意!
「好吧。」江皓沉思良久,終于答應。
「是真正的蜜月哦!」她強調。
她知道「真正」這兩個字,將像一道屏障,把她和江冼永遠隔開,再也回不到從前。
這是一個慎重的決定,她希望自己不會後悔。
第四章
蜜月是什麼?是指新婚的這一個月,抑或指新婚旅行?舒曼如沒有力氣深究這個問題,坐在飛往巴黎的飛機上,她只想好好睡個大頭豎。
她拉下眼罩,遮住斑空刺眼的陽光,迷迷糊糊的快要墜入夢境了,不料,耳邊卻響起吵嚷的聲音,害她不能人眠。
頭等艙的客人也這般熱鬧?她似乎听見一群男女正興奮調侃打鬧著,對比她此刻孤寂的心情,實在讓人心煩。
很想摘掉眼罩把這群制造噪音的家伙大罵一頓,但思及自己淑女的形象,還是克制住了。
無奈,競有個不怕死的人戳了戳她的香肩,害她滿肚子的怒火立刻噴發,幾乎要跳起來。
「干什麼?沒看見我在睡覺嗎?」她大吼。
「大嫂,」一道熟悉的男子嗓音戲譫道,「我大哥哪里得罪你了,這麼凶我?」
「呃?」她揭開眼罩,看著身邊坐著一個令她難以置信的人——江冼!「你……你怎麼在這里?」她吃驚到連舌頭都打結了。
「我到巴黎出差,正巧與你們同行。」江冼笑著。
「出差?」有這麼巧?她昨天向公婆稟明蜜月旅行的計劃時,他坐在飯桌邊可是一言未發,毫無任何要與他們同行的跡象呀!
「對呀,我那間服裝公司有一期秋季的目錄要到巴黎拍攝。」他指了指身後的帥哥美女。
原來,剛才吵鬧的一群人,便是他公司旗下的模特兒呀!他們公司的員工福利這麼好,連出國工作都坐頭等艙……但那也不關她的事。
「我老公呢?」她赫然發現原本江皓的位子競被江冼這無賴大方地佔據了,這才想到新婚的丈夫。
「我大哥在那邊跟一個洋人客戶談生意。」江冼朝身後的另一個方向指去。
「談生意?」這個洋人從哪里冒出來的?皓只說和她來度蜜月,沒說過還有其他生意要辦呀!
「他們是臨時在飛機上遇見的,大哥見你睡熟,正感到無聊,忽然發現了生意來往的客戶,看樣子他們在飛往巴黎的途中又可以做成一樁買賣了!」江冼不甚正經地說︰「大嫂,恭喜你嫁了一個這麼會賺錢的老公!」
這種只知賺錢不知陪伴老婆的老公有什麼用……她不由得嘆息,狠狠瞪這個多嘴的人一眼,「請問,你為什麼不請自來、坐到我身邊?」
「哦,我見你旁邊的位子空著,便過來跟你打個招呼嘍,」他聳聳肩,「小叔見到大嫂如果不打招呼,實在太沒禮貌了。」
「你快滾開,把我老公叫回來!」她感到氣惱。
「大嫂,大哥正在談生意耶,我可不敢打擾,要叫你自己叫吧!」他一攤手,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你……」她望望正與客戶相談甚歡的江皓,實在覺得無奈,便背對著他佯裝再次熟睡,賭氣不理聒噪的江冼。
「大嫂,大嫂,」他仍在身後吵鬧,「冷氣開得有點大,你要不要蓋件毯子以免著涼?」
「滾!」她發誓這是飛機上她與這家伙說的最後一個字,否則就不要詛咒機毀人亡!
但江冼並沒有听話地滾開,他依舊輕浮地嘻笑著,我行我素地從空姐處領來一張毯子,覆在她的身上,爾後,只是靜靜凝望將毯子從頭蓋到腳的她。
飛機在高空飛了多久,江皓與洋人談生意談了多久,他就望了她多久。
起先,那凝望的眼神中滿是笑意,漸漸的,笑意斂去,呈現著從未在人前流露的幽黯神情。
她的身上散發著他再熟悉不過的氣息——水仙花的味道。這麼久了,她仍用著那款香水,沒有任何改變。
第一次見到她,她就是帶著這樣的氣息接近他,那個白雪紛飛的情人節,對他而言,鼻間所充斥的就是這清新獨特的花香。
小時候,他並不喜歡水仙,覺得那是過年時富貴人家所養的俗氣之花,名字也取得俗氣,但是有一次,他深夜下樓喝水,路過客廳的時候,匆然聞到一股馥郁的芬芳,藉著夜風若有似無地撫過他的鼻尖,他不禁詫異,四處尋找芳香的來源,才發現原來是來自母親所栽種的水仙。
那一刻,他改變了對水仙的看法,連帶對這個名宇也覺得清麗月兌俗起來。
臨水照花人,翩姿若仙。他第一次看到舒曼如時,便是這種感覺。
一襲素色的衣服,一頭柔亮漆黑的長發,略帶害羞地朝他走來,卻又大膽地同他搭訕。在紐約的異鄉,忽然見到如此清秀的東方女子,就像在沙漠里忽然見到一池甘泉一般,讓他心馳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