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女佣聳聳肩,「先生每次出差到巴黎、紐約之類的時裝之都,都會買一堆女孩子穿的衣服回來,也不說送給誰,只吩咐我掛在這衣櫃里。唉,年復一年,有些衣服款式都過時了,不過它們大多是知名設計師的代表作品,限量生產,時尚雜志上說這些衣服即使過時了也仍然很值錢,而且有時尚感。」
的確,方潔雲定楮一看,這衣櫃里除了香奈兒、聖羅蘭、三宅一生、GUCCI、Versace等大眾只能在雜志上看到的名牌經典款式,還有一些並不聞名遐邇,卻在時尚圈中被行家追捧的設計作品。這些設計師往往性格怪僻、神出鬼沒,想得到他們名下的服飾必須每年固定到巴黎某些特定的商店才行,而且這些服飾一般為純手工制作,價格更是昂貴。
癟子里安裝了除濕器,這些服飾都保存完好,每個衣架下都墜著緞制香包,輕輕一踫,便可以聞到干燥花的氣味像蒲公英一般輕盈地散發出來。
「這些衣服這麼貴重,我可不敢穿。」方潔雲嘆了一口氣道。
「是先生讓我打開這個衣櫃的。他說,方小姐妳喜歡什麼可以任意挑選,否則我哪敢踫這些寶貝呀!」女佣笑。
「他真的這樣說的?」遲疑地看了看吊牌上的尺碼,她忽然有些明白了。
難道這些衣服都是專門買給她的?難道這些年他都不曾忘記過她,每到一處便買下他覺得好看的服飾,等待與她重聚的那一天?
方潔雲忽然激動得渾身顫抖,不敢確定此刻所想的一切究竟只是自己狂妄的猜測,抑或是浪漫的真相。
但這些服飾的尺碼確實與她當年所穿的相符合……只不過,她現在瘦了許多,它們已經不適合她了。
她被想念和寂寞折磨所失掉的血肉,他當然是不知道的。
「方小姐,妳穿這一件吧,我覺得這一件很漂亮。」女佣從櫃中捧出一條連身裙,大力建議。
那裙子雪白柔軟,線條簡潔,並無過多的裝飾,只是裙角有一串紫羅蘭,用淡藍色的絲線繡成,蔓延而上,直到腰間消失蹤跡,清麗卻不張揚的風格甚是討人喜歡。
「好啊。」方潔雲點頭答應。
女佣見她接納了自己的意見,十分欣喜,又獻一計,「方小姐,妳再噴些花水在身上吧,我們先生很喜歡這個味道哦。」
「什麼花水?」她好奇。
「喏,就是這種百葉玫瑰的花水,我們先生親手制的哦!」
「他親手制的?」這家伙百忙之中竟然還有如此閑情逸致?
「對呀,我們先生平時無事的時候就喜歡躲在書房里制作花水。方小姐,妳想必已經看到溫室里的那些百葉玫瑰了吧?我們先生精心培養它們,就是為了拿它們來制作花水。」
「花水的制作很復雜吧?」他什麼時候學會了這項業余愛好?
「其實就是把玫瑰放入特殊的器皿之中,提取一些蒸餾水,過程並不復雜,但花的心思卻很令人驚詫。」
「哦?」
「據說百葉玫瑰是有靈性的,非常敏感,為了保持它的芬芳,必須在清晨時分采摘,而且摘的時候只能用手,不能用剪刀之類的工具,」女佣聳聳肩,一好幾次,我都看到先生的手指被花刺扎傷,流出血來,好可憐哦。」
「百葉玫瑰不是普羅旺斯的特產嗎?而且好像只開在五月吧?我從來沒見台灣有人種過,何況現在是秋天……」方潔雲提出凝聚心中多時的疑問。
「呵,」女佣笑,「因為這種百葉玫瑰不是普通的品種,它是太空種子種的。」
「太空種子?」她一怔。
「對呀,我們先生是個很執著的人,他一心要把百葉玫瑰移植到台灣,可惜這里的環境似乎不太適當此種花卉的生長,于是先生便花了一大筆錢、通過美國政府的關系把玫瑰種子送上了宇宙飛船,在太空中產生變異,讓它們月兌離了普羅旺斯的土壤也能生長,而且可以開在秋天。」
「什麼?!他竟然……」她大吃一驚,難以想象,昔日那個簡樸節約的男子竟然為了一顆種子一擲千金?就算變成了暴發戶也不該做這種華而不實的事吧?
「雖然有點鋪張,但做出來的花水香味確實很好聞,清清淡淡的,我每次聞都覺得好開心!」
女佣拿起一只小巧精美的玻璃瓶,正欲朝方潔雲靠近時,卻忽然停住了。
「方小姐,妳已經用過這種花水了嗎?」她詫異地問。
「啊?沒有啊!」她怎麼會不經主人許可就亂動他的東西呢?
「但是妳的身上……」女佣凝神深深吸一口氣,「妳的身上明明有這種花水的味道呀!」
「呃?」方潔雲嗅了嗅那只小瓶子,再聞聞自己的手腕,電擊一般,她頓時恍然大悟。
現在,她終于明白為什麼楚翹要費盡心思種養百葉玫瑰了,因為由百葉玫瑰萃取的花水香味,與她的體味是那麼的相似。
為了得到一年四季新鮮的花水,或者說,為了能讓她的體香一年四季陪伴在他身旁,他不惜動用宇宙飛船。
這些年來,他為思念受的折磨不比她少,他仍然是愛她的……哪怕除了愛之外,還有恨。
方潔雲忽然有種想落淚的沖動,這世上,並非所有的女子都有如此殊榮,能得到一個男子這般深刻長久的愛戀,何況,她還曾經做過那樣狠絕的事,深深刺傷過他。
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應該感到高興還是傷心,總之交集的百感如同酸甜苦辣,同時涌上她的胸口。
「方小姐,妳怎麼了?」女佣覺察到她的異樣,緊張地問。
「沒……沒什麼,」她微微一笑,「換衣服之前,我想洗個澡,可以嗎?」
她現在還能做什麼來補償他呢?惟有稍加打扮,讓自己賞心悅目一些,不辜負他為她所做的一切。
待沐浴完畢,穿上那條雪白柔軟的裙子,她輕輕走下樓去。
餐廳里,他正吃著早餐,一邊吃,一邊翻閱報紙。
一看便知他昨夜沒有睡好,臉色發青,雙頰凹陷進去,眼邊一圈黑暈。
方潔雲走到桌邊,管家馬上拉出一張椅子讓她坐下。
楚翹抬了抬頭,看見她身著新衣清爽宜人的模樣,不由得一愣。
「好看嗎?」她理了理頭發,笑著問。
「妳瘦了。」他注意到,這條原本照著她尺寸購買的裙子,如今已經不合身了。沉默間,不由得一陣心疼。
「我在加拿大學會了吃素,所以比以前瘦了。」她信口編了個謊言。
「以後不許吃素,」他蹙蹙眉,霸道地命令,「我要妳變回從前的樣子,否則那一櫃子衣服白買了。」
丙然,衣服是買給她的,那麼花水也定是為她而制的吧?衣服與花水,這對並列的疑問,知道了其中一個答案,自然也可以猜到另一個,如同面對一對孿生姊妹,知道了姊姊的模樣,便不用再看妹妹了。
「有什麼關于李家的新聞嗎?」她掃了一眼桌上的報紙。
「果然夫妻情深,住在我這兒,還不忘那邊的消息。」他臉色一沉,諷刺道。
「李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我關心一下也不過分吧?」她實在不願與他爭吵,只是受不了他那樣尖刻的語調。
為什麼融洽的氣氛剛一閃現就消失?她刻意穿成這樣討他歡心也不能讓和睦長久一些嗎?
「妳真想知道?」他深邃的眼眸盯著她。
「又發生什麼不好的事了嗎?」這樣的目光讓她心頭一緊。
「妳自己看吧。」他將報紙一推,推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