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說這邊空氣不錯,」他剛沐浴餅,用毛巾擦著發尖的水珠,「過來休假。」
「休假?」休假用得著買房子嗎?而且還湊巧就在她家對面?
「傻傻地站著做什麼?坐呀!」他半靠到沙發上,拍拍身邊的位子。
可惡的家伙,明明家財萬貫,卻只在客廳里擺一張沙發,害得她要跟他擠在一起,偏偏他還幾乎赤果著身體!這副體魄曾經擁抱過她,她知道其中的溫暖和激情,此刻猛然撞見,叫她怎麼能不害羞,不浮想聯翩?
「你……你就不能把衣服穿好嗎?已經初秋了,小心著涼。」她臉紅地小聲說。
「我不會著涼的。」他意味深長地微笑。
「你以為自己是鋼筋鐵骨?」她抬頭瞪他,心中暗罵他自負。
「有了妳,當然不會著涼。」他曖昧地答。
話音剛落,她便大叫一聲,倒在沙發上。
不,是倒在他的懷里,因為他猛地伸出雙臂,將她圈到懷里。
「楚翹,你干什麼?」方潔雲拚命掙扎。
「千方百計當妳的鄰居,引起妳的注意,再把妳騙到單身男士的家中,讓妳看到他赤膊的模樣……」他在她耳邊低語,緩緩地抓起她的小手,「妳說是為了什麼?」
「楚翹,不要跟我開玩笑。」她轉過臉去,神色黯然,「你又想怎麼報復我?直說好了。」
「報復?」他失笑,「為什麼妳不認為我是真心來求和的?」
「你以為我是傻瓜嗎?上了一次當,還會上第二次?」一想到他曾經把和她擁吻的照片登在報紙上,她就渾身戰栗。他已經不是從前的楚翹了,現在她面對他的時候,更多的是害怕。
「也許在妳離開台灣期間,有什麼事讓我改變了,我現在已經不再想報復。」他說。
「什麼事?」她搖頭,「會發生什麼事讓你的仇恨在一夜之間化解?我不信,三歲的孩子都不會相信。」
「因為……」楚翹欲言又止。
是呵,什麼事能讓他的仇恨在一夜之間化解?總不能告訴她,他曾回到過去,看到了過去不曾了解的真相吧?
她怎麼可能相信世上有那樣荒謬的事?而他也答應了蕭朗,不把這段離奇的經歷告訴第四個人。
現在他該如何向她解釋?
「潔雲,我見過李慕然,在一間同志酒吧……」他斟酌著話語,「他告訴我,他要跟妳離婚。」
她瞪大眼楮,彷佛被打了一記耳光,被羞辱了一般,在一剎那間呆滯了。
「所以呢?」半晌,她才自嘲地說,「你現在終于解恨了?因為發現我這些年過得不快樂,所以跑來嘲笑我?」
「嘲笑妳?」楚翹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冤枉,「潔雲,妳怎麼會這樣想?」
「你不明白,你不會明白的。」
其實她跟他一樣,也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人,她不願意讓他知道自己這些年來的委屈,更不要他因為同情和愧疚而回來找她。
她要的愛情是純淨的,絕對絕對不可摻一絲雜質……
「楚翹,我記得你母親去世的那天,你說過一句話,你說,就算你願意原諒我,你的良心也不允許。」她淚水盈盈地望著他,「還記得嗎?」
那是他對她說過最狠絕的話,他當然記得。
「從那一天開始,我就知道因為自己的無心之失,我們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就算你心腸好,能夠重新接受我,我們又能忘記往事嗎?」淚水潸潸地落下,「不要再勉強了,楚翹,我覺得好辛苦,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胸口一陣氣悶,方潔雲推開窗子,讓微風吹過,給她一點點喘息的空間。
天邊已經布滿晚霞,不知誰家在听音樂,隱隱約約,借著這傍晚的風,吹到了她的耳里。
Crymeariver,好熟悉的一首歌,她一听就听出來了。
「還記得這首歌嗎?」傾听良久之後,她低低地問。
「記得,我們一起看曇花的那天晚上,妳一直反反復覆放著這首歌。」他也低低地答。
「我一直覺得奇怪,那時為什麼會喜歡上這首歌,現在終于明白了,」她苦笑,「它就像是我們的宿命,就像一道魔咒,無論我們做什麼,都注定會淚流成河……」
「不,」楚翹忽然從背後緊緊地抱住她,怕失去她一般,「就算它是我們的魔咒,現在也已經化解了,該流的眼淚,我們都流夠了。」
「我好害怕……」過去的種種惡夢,一幕一幕讓她傷心欲絕,她害怕眼前的柔情蜜意又是一片幻影,「我沒有信心。」
「要怎樣才能讓妳重拾信心?」他追問,「告訴我,我一定為妳辦到,真的!」
他在拚命求和,她的思緒卻飄到別處。
「除非,」方潔雲澀澀一笑,想到一個能讓他知難而退的方法,「除非曇花能在白晝開放。」
「什麼?」他一怔。
「你客廳里的曇花不是就要開了嗎?」她指了指角落那盆幽曇,「如果它們能在白晝開放,我就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奇跡,我就相信我們還能在一起……」
這個時候,他不可能再做什麼手腳,比如找美國太空總署將曇花種子送上太空,讓它們產生變異。
她確信這道難題,他無力解答。
如此,他終于可以死心,她也終于可以恢復平靜的生活。
「好。」
等待片刻,原以為他會知難而退,不料他竟點了點頭。
「楚翹,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她驚訝。
「我說好。」他卻笑了,「我會盡力讓它們在白晝開放,但如果到時我辦到了,妳不能反悔哦!」
可能嗎?已經是十月了,這花如果要開,或許也只是最後一輪了,他真能創造奇跡嗎?
方潔雲抑不住錯愕,卻已收不回自己的承諾。
他到底是自信滿滿,還是信口胡說?
自從那天與他做了那個不可能的約定後,他就沒有再來找過她。每天照例整理他的花圃,開車出門,或者躲在家里听音樂。
她也仍像從前一樣,只能遠遠地看到他的人影。
方潔雲發現自己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忽然又被這家伙勾起了希冀,非但不能像他那樣悠閑,反倒顯得坐立難安。
這天,她從超市買了好多東西回家,卻猛地見楚翹坐在她家門前。
「曇花開了?」她雖然表面上仍舊冷淡,但心中禁不住一絲莫名的喜悅。
「沒有。」他笑咪咪搖頭。
「那你來做什麼?」居然還有心情笑?
「來問妳要不要到我家吃晚餐,順便今晚睡在我家。」他大膽放肆地答。
「什麼?」方潔雲氣結,「楚翹,你什麼意思?我已經不是你的……什麼人了,你怎麼還可以說這種話?」
還想強迫她當他的情婦嗎?哼,先搞定那盆曇花吧!
「傻瓜,我不是那個意思。」他樂不可支,「我是為了妳的安全著想,所以才『邀請』妳的。」
「邀請?」她只覺得荒謬,「謝了,這種『邀請』我可不敢接受!」
「妳沒有听新聞嗎?最近有個逃犯越獄,可能流竄到我們這一帶了,現在社區各家各戶都在做防護措施,」他莞爾地解釋,「所以我才一片好心請妳共進晚餐,順便住到我家來,以便保護妳。」
「謝了!」她不容分說地擺擺手,「勞駕關心,我自己可以應付。」
「就算逃犯破門而入,妳也不怕?」
「我才不相信自己這麼倒楣呢!」她一意孤行,「這個社區一向很安全。」
「好吧,」他嘆了一口氣,「本來我做了好吃的梅子烤鵝,既然妳不感興趣,我只好自己享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