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小時後,縮在幽暗的房間里,邱予婷把這個問題嘗試著用冷靜的態度去考慮。
得到的結果,雖然讓她撕心裂肺,卻是惟一的出路──分手。
就算她原諒他的欺騙,就算她相信他們之間有永志不渝的愛情……可一想到殘酷的現實,她就覺得他們無緣在一起。
首先,他是嘉德的弟弟。並非她對嘉德舊情難忘,但將來做了一家人,低頭不見抬頭見,大家難免尷尬。而她不想面對這種尷尬,想徹底忘掉不愉快的回憶,只有遠離他。
其次,他的父母大概不能接受他們在一起。本來是大兒媳的人選,忽然嫁給了自己的小兒子,哪家的父母心里不會覺得怪異?外人若听說此事,也會議論紛紛,裴家是名門望族,怎禁得起這樣的議論?
再者,王秘書說得對,他應該娶一個像白純小姐那樣的豪門千金,能給予他事業上的幫助,能讓他確保自己在公司和父親眼中的地位,若娶了像她這樣貧寒低微的女子,如何幫他?
看來,他們只有分手了,只是,一想到此,她的心就像被擊碎了似的。
她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再無人像他那樣對自己體貼入微,也無人像他那樣可以輕而易舉地讓她的笑容復活……
「姊姊,你的電話。」
小桐在客廳里大聲叫嚷,縮在被子里的她,因為懷揣心思居然沒有听見。那小家伙只得跑到她面前,重新大喊了一遍。
「姊姊,你干麼扮鴕鳥?」
「呃?」邱予婷從被子里鑽進來,「你說什麼?」
「姊姊,你遇到了什麼害怕的事,對不對?以前我們一起看鬼片的時候,你就經常這樣把頭埋在被子里,扮鴕鳥!」
「是嗎?」她笑,「小桐,你去看看嘉烈哥哥回來了沒有?」
「沒有,他家門縫下沒有燈光。」
「小桐……」她幽幽道︰「我們可能馬上要搬家了……」
「為什麼?我喜歡住在這里,為什麼要搬家?」
「因為姊姊不想再見到嘉烈哥哥了。」
「嗄?」小桐嘴巴張得大大的,「姊姊,你不喜歡嘉烈哥哥了嗎?你是不是每天給他煮飯煮煩了?」
「呵呵,」她失笑,「小桐,你很喜歡他嗎?」
「對呀,嘉烈哥哥可以陪我去游樂園,還可以跟我玩拼圖、打電玩。」
「可是……姊姊已經決定不再喜歡他了。」
「為什麼?」
「因為……我們有緣無分。」
「姊姊,我不太听得懂耶。」小桐努努嘴。
「你這個小家伙不必听得懂,」刮了刮妹妹的鼻子,「你只要幫姊姊想一想,該怎麼樣趕他走就行了。」
「這個有點困難耶,他知道姊姊你喜歡他,又怎麼會相信你想趕他走呢?」
「所以我們才要想一個辦法,讓他心甘情願地離開。」她有時候實在懷疑自己的妹妹是高智商。
「辦法?」小桐抓抓腦袋,「哈,我知道哦!」
「呃?」
「姊姊,你只要跟他搶東西吃,他就會生氣,不再理你了。」
「嗄?」這就是小小孩童的愛情策略?
「我上次跟林朝輝搶糖吃,結果他一個星期都沒有理我。」
「哈哈哈,」邱予婷忍俊不住地笑,「那麼後來呢?你們恢復友誼了沒有?」
「過了一個星期,他又跑過來主動跟我說話了。」
「所以,姊姊不能用你這個法子哦,因為那樣只會讓嘉烈哥哥離開一個星期而已。」
「嗯……那……」神童也為難了,「那姊姊你就只能用老辦法了。」
「老辦法?」
「就是你上次嚇走那個胖子叔叔的辦法呀!」
呵,她怎麼忘了?兩年前使過的一個絕招,看來現在又可以用上了。
因為她模樣清純,不少有錢人對她動有邪念,其中,又以一個肥頭豬腦的家伙為最,整日對她窮追不舍。
萬般無奈之際,她只得出一下策,告訴他,她早已是未婚媽媽。
她母親四十六歲才生小桐,她與小桐之間相差十八歲,曾經有鄰居悄悄議論,說小桐其實是她的私生女。
男人一般不要生過孩子的女人。以她的母親為例,雖然母親漂亮能干,但自從與父親離異後,因為身邊有她這只拖油瓶,十多年來一直沒有男人願意追求,直到遇見小桐的爸爸。
就算再愛一個女人,每天面對不屬于自己的孩子,多少會有些不快吧?何況,還有男方的家人,他們更不會願意白白養活外面的野種。
像小桐爸爸那樣的稀有動物,世上可能沒剩幾只了。希望裴嘉烈不屬于這其中的一只。
「小桐,」她拍拍妹妹的肩,「這次又要麻煩你叫我‘媽咪’了。」
「姊姊,如果嘉烈哥哥問你,我的‘爹地’是誰,你該怎麼回答呢?」
「呃……」邱予婷一怔,「上次胖子叔叔並沒有問我呀!」
「胖子叔叔跟你不熟,可嘉烈哥哥跟你很熟呀!而且,嘉烈哥哥明顯比胖子叔叔聰明,我覺得他肯定會……會那個什麼根問底的。」
「刨根問底!」
天啊,頭好疼,嘉烈的確是絕頂聰明的人,她該如何圓謊?
她僵著身子思索,久久不能回神。
「姊姊,你到底接不接電話呀?」小桐在一旁歪著腦袋問。
「電話?」她大叫,「我的電話?!」
「對呀,我剛才有告訴過你哦,不過你都沒反應。」
天啊,她跟小桐商討計謀已經有二十多分鐘,那個電話……應該早就掛了吧?!
但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是沖到客廳,拿起話筒。
「喂喂喂!」
本以為話筒中早一片嘟嘟之聲氾濫,不料,一陣沉默之後,卻仍有人聲──是個男人的聲音。
「予婷,是我。」那人低低地說。
嘉德?他、他怎麼會忽然打電話來?
邱予婷完全呆了。
第八章
這家餐廳的藍莓蛋糕很好吃,可惜她已經很久沒來了。
不想來,是不想勾起昔日的回憶,徒增傷心,但今天跨入這道門檻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並不如想像中的那樣傷心。
裴嘉德坐在那里,眉心微蹙,低頭沉思,仿佛滿月復心事。
這副情景,邱予婷已經司空見慣了。從前與她約會的時候,他總是如此,要她拚盡全力討他開心,他才肯展眉一笑。
她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何要執迷于那樣一場不被寵溺的戀愛,現在回想起來,只覺得不可思議。
他正在抽煙,惟有苦惱愁悶的時候他才抽煙……看來,他是踫到了什麼煩心的事。
「這位先生,你不知道這家餐廳不許吃自帶的食物嗎?」她從容地坐下,將香煙從他手中奪去。
「予婷,好久不見了。」裴嘉德無奈一笑。
「其實我們不久前才見過,」她聳聳肩,「可惜你沒看見我。」
「哦?是在哪兒?」
「一個婚禮上。」她自嘲,「當時我穿著楓紅色的禮服,滿心以為能吸引你的目光,不料你看也沒看我一眼。」
不料,他竟答,「我知道。」
「什麼?」邱予婷大吃一驚。
「我當時其實看到了你。」
「你是說……」他明明看見了她,卻假裝視而不見?「為什麼?」
「予婷,你那麼聰明,應該明白是為了什麼。」
對呵,她其實早該猜到──他假裝沒看到她,只是為了避免與她打招呼,為了讓她對他徹底死心。
裴嘉德,這個狠絕的人,他明明可以不把這一切告訴她,讓她還存有一絲美麗的遐想,但他偏偏要把他們之間的一切都打碎,不讓她有半分留戀。
他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坦白?
「予婷,我遭報應了。」沉默了片刻,他低低地說。
「報應?」邱予婷怔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