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溢上嘴角,凝重的眉頭卸下,一縷快意輕松悄悄地爬上他的臉龐,他並不知道自己在笑,只知道這個晚上會不斷在自己的回憶里重復出現。
第十四章皇上的壽禮(1)
新年要到元宵節後才過完。
大年初一,王府上下盛裝打扮,入宮給皇太後、皇上拜年,曹夫人領著王府長房、二房、三房進宮,齊穆笙沒有成親,自然是一人出門,而齊穆韌則帶著柳氏、夏氏進宮,徹底忽略葉茹觀的存在。
進宮前,齊穆笙到清風苑一趟,問她想不想去見見皇貴妃?阿觀超俗辣,對她來說,權力斗爭和戰爭同性質,她不是那種能建功立業的人,還是別搶著去當炮灰。她想也不想地問︰「過新年,宮里貴人賞的東西會很貴嗎?」
齊穆笙的回答是用手指重重敲了她的額頭,于是她理所當然地說︰「沒好處的事,我干嘛浪費力氣。」
而大年初二,葉府並未如曉初想像中地派人請葉茹觀回娘家,這讓阿觀徹底明白,在這兒,她還活著,以一種空氣式的方法活著,你看不到她、听不到她、踫不到她,而她卻活得逍遙自在。
既然沒事做,阿觀便開始投入工作,曉初氣惱地說︰「大家都在休息,主子干嘛瞎忙和?」
「哪是瞎忙,這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呢。」
「主子就不擔心嗎?王爺不重視主子,娘家也不能依靠,往後日子要怎麼過啊?」
阿觀笑得滿臉燦爛,她卷起袖子,擠出可憐的小老鼠,說︰「靠這把力氣過活啊,別人不看重咱們,咱們就看重自己,別人不能依靠,咱們就依靠自己。這天地間沒有平白無故的好,也沒有尋不出道理的壞,不付出、光盯著別人要給什麼,給多了、樂一樂,給少了、嫉妒到眼紅,那種日子才辛苦呢。」
「這樣,真的……沒關系嗎?」琉芳遲疑問。
爭身分、爭地位、爭存在感,這個時代的女人,世界太小、目光太淺,可以爭的東西有限,只能在男人身上不斷競爭。
阿觀想了想,回答︰「一座小池子,許多魚兒在里面生活,可是魚越來越多,池子卻越來越干涸,魚只好想辦法讓自己變得更強、更壯、更有力氣,好去同別的魚爭搶更多的空間、食物。
「可是,不遠處就有一片無邊無際的大海,為什麼它們不肯試試看奮力一躍,說不定能跳進大海里呢。」
「要是沒成功,魚跳出池子卻沒跳進大海,會在陸地上死掉的。」琉芳說「沒錯,因為害怕,所以大家都不敢嘗試,只好在池子里,天天、日日,不斷地、持續地和其他的魚相爭。王府是池子,而我們是那些魚。」
「所以嘍,主子就算不喜歡,也得爭。」曉初接話。
「不,我選擇另一個方法。」
「什麼方法?」琉芳問。
「每天把池塘邊的泥土挖掉一點點,持之以恆,慢慢地挖出一條通往大海的小水道,水道一通,就能游進大海了。」
她原想說︰我本來就不是池塘里的魚,我只是站在岸邊觀戰的第三人,要進池塘玩水或下海嬉戲,任憑我心。
但這些不是她想要琉芳傳的。
棒天,琉芳進了景平居待了一陣子,柳氏賞給她一個荷包,里面裝了兩錠銀子,還讓她帶回幾盒脂粉送給阿觀。
阿觀與琉芳兩兩對望,她們沒有多話,心底卻已有了幾分默契,阿觀明白,琉芳再也不會出賣自己,而琉芳暗下決定,再不做對主子有害的事。
接連忙過幾天,阿觀做出幾把壺,有松樁、矮梅、林泉、歲寒三友,還做了一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開創宇宙洪荒的絕世好壺。
這種形容很難懂?
講白一點吧,她做了個立體美女,讓美女側臥在壺蓋上,縴肘托腮,美目顧盼,香肩微露,里面的肚兜若隱若現,她不知道燒起來效果怎樣?會不會窯裂?但她確定的是,若成功的話,這把壺鐵定好賣,尤其是那種吃重咸的男人,絕對會把它帶回去收藏。
她本來想做個果女的,但是在現代,果女壺是藝術,在古代,果女壺會變成罪證,做為她被綁在木樁上烤乳豬的大罪證,罪名是︰破壞社會善良風俗。
迸代沒有這種罪名?好吧,換種說法,「下賤,以低俗物品勾引男人犯罪」如何?
在這里生活幾個月,許多事她了解得夠透徹了,男人絕對不是男人的錯,因為他們需要廣大的田野來播種,生命的意義在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他們每個晚上在床上干的是愛家、愛國、愛子孫的鴻圖大業。
那麼男人是誰的錯?賓果,答對了!是女人,是那一大片、一大片的「好山、好水、好田原」。
所以,朋友啊,戳人的無罪,被戳的叫婬賤,老師在教有沒有在听?有沒有听、有沒有听!千萬千萬記住「施比受更有福」。
把木炭放進窯中,阿觀低頭看著火焰燃燒的情形,剛開始她連起火都很困難,之前她失敗過好幾窯,沒辦法,她用慣了電窯,很難適應這麼原始的燒陶法,幸好月季的舅舅是個燒陶工人,阿觀二話不說,使重金把人給聘來,才能燒出上回那批成品。
她想,倘若還有機會回現代,她一定會是人見人夸的烤肉高手。
「主子,什麼時候才要幫我們畫圖樣?」
曉陽個性嬌憨,性格耿直,沒有多余心思,只想著,主子都是對的,她被葉茹觀修理那麼多次還不怕死,實在多虧了她的性情。
「待會兒。」阿觀敷衍道,對于火的掌控,她還不夠熟練。
「主子已經說過好幾次待會兒了。」曉陽不依,扯著她的衣袖猛搖。
今天阿觀穿一件棉布青衣,連裘衣披風都不穿了,天氣很冷,可她待在火窯邊能冷到哪里。她沒梳發髻,只讓曉初幫她編兩根松松的辮子,頭上用一塊青布包裹起。
曉初瞪曉陽一眼,低聲道︰「沒大沒小,你沒看見主子沒空嗎?主子幫咱們是福氣,不幫也理所當然,有人像你這樣纏的嗎?」
她們上回在帕子上頭繡了熊貓戲竹,實在太可愛,一塊帕子竟然賣到一兩銀子,那是她們想都沒想過的好價錢,于是四個人日夜趕工,除服侍阿觀的時間外,通通在搞「家庭代工」。
餅年前,鋪子里的伙計送來十二兩銀子,四個人平分,樂得嘴巴闔不攏,一得空閑,就商量著再多染出幾個顏色的繡線。
染線她們已經上手,刺繡更不必說,才練過幾回合,就能繡出畫稿上的深淺色調,只不過圖樣還得阿觀幫忙。
「曉初說得好,主子不肯幫忙也理所當然,所以以後……我封筆了,描圖樣的事,別來找我。」阿觀拍兩下手,把掌心的炭灰給拍掉。
听見阿觀這樣說,頓時四個人全傻了,她們怎麼也想不到主子會說這個話。
可是曉初沒說錯呀,但、但……唉,是她們的錯,主子寬厚了,她們便沒大沒小,目無尊長起來。
見她們滿臉失望,阿觀忍住笑、再問上一句︰「你們都像曉初這樣想的嗎?」
心沉,但她們不能不點頭,這本就是天地正理,不管她們想或不想。
阿觀搖頭嘆氣,唉,她們腦子里的時代余毒呵。
「行了,通通把頭抬起來看我。」
四人齊齊抬頭,月季還好,她還能淡淡地微笑著,曉陽那個直腸子卻是怎麼都無法把癟起的嘴唇擺平。
「我知道你們時常在背後說我待曉陽特別親厚,其實天地間,什麼事不是相對的呢?你們怎不說,恰恰是曉陽待我真心真意,我才會把她擺進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