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寧善哭泣得悲悲切切,徐老夫人心疼地模著她的頭,輕聲安撫著,然而徐寧安安靜喝茶,對妹妹的哭聲充耳不聞,不受絲毫影響。
徐老夫人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大孫女開口說一句關切的話,為了她們姊妹感情,徐老夫人只好自己打破僵局。
「安丫頭怎麼也不問問善丫頭在哭些什麼?」
徐寧安一本正經地道︰「祖母是知道我的,我向來不會說話,怕一開口又惹得妹妹更加難過,故而只能閉口不言。」
徐老夫人嘆了口氣,道︰「說來也是你妹妹運氣不好,攤上江家嫡次子這麼個混不吝的東西。」
雖然三房做了錯事,但畢竟還是自己的兒子和孫兒孫女,徐老夫人罵過、教訓過,打消了他們那些可惡的念頭,徐寧善又乖巧討好,徐老夫人便也心軟。
「出什麼事了?」徐寧安只能順勢問出口。
徐老夫人還沒來得及說,徐寧善就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徐寧安無辜地朝祖母攤手,瞧,她就說自己最好別開口吧,偏祖母不信邪,這下好了,三妹哭得更凶了。
徐老夫人也被小孫女哭得頭疼,自己趕緊把事情說一說,「那江家嫡次子跟他表妹有了私情,想悔親退婚,卻又不想擔了惡名,便唆使你二弟犯錯,小半個月就輸了七千兩銀子,還想扣他一頂欺男霸女的帽子,逼他偷拿了善丫頭的貼身東西,然後借此指摘咱們徐家家風不堪,由此退親。」
「這江家子竟如此惡毒。」徐寧安不由得蹙眉。
徐老夫人搖頭嘆氣,「可不是,女孩子家的名節何等重要,他竟要拿善丫頭的名節做文章。」
徐寧安這回是真心想知道答案了,「那徐家跟江家的婚約——」
徐老夫人搖頭,徐寧安見狀明白了。
徐老夫人沉著臉道︰「咱們徐家便是家道中落,也不是任人欺負的,江家這次行事過分了。」
徐寧安道︰「只怕人家說是小孩子情迷心竅胡亂行事。」
「唉。」徐老夫人一聲長嘆,大孫女一向是個通透的,許多事她一眼便能看清楚。
「祖母……」徐寧善紅腫著眼楮悲切地低喚。
徐老夫人頭疼地撫額。
看她如此,徐寧安便有些猜測,帶了幾分不敢置信地看向滿臉淚痕的徐寧善問道︰「難不成你還舍不得這種男人?」
徐寧善猛地瞪了她一眼,然後抹著眼淚哽咽地道︰「婚期將近,這個時候我卻退了親,又是個什麼名聲?」
徐寧安嗤笑一聲,「那不然你還想給他個左擁右抱的機會?你願意,人家親親表妹怕還不願意呢。」
徐寧善扭著手里的帕子,忍不住又哭起來,邊哭邊道︰「那我怎麼辦,本來好好的親事突然就變成了這樣,我以後怎麼出去見人啊……」
她現在是真的懊悔當初在祖母面前提起過繼的事情,這件事讓爹爹被貶官,江家敢這樣退親,也是因為如此,她怎麼都沒想到會害到自己。
「該怎麼見人就怎麼見人唄,有錯的又不是你,人家都能出得了門,你一個受害者反而沒臉見人,這不是親者痛仇者快嗎,你何必讓那對狗男女稱心如意,平時不是挺聰明的嗎?」
听了這一番話,徐寧善有點哭不下去了。
徐寧安也不再理她,兀自問祖母,「江家這事做的確實有失道義,總該給妹妹一些補償的吧。」
徐老夫人點頭,仍是一臉的愁容,「江家倒是把原本給你妹妹準備的聘禮當成賠禮送給你妹妹,讓她日後的嫁妝豐厚些。」
徐寧安皺眉,「三嬸答應了。」她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徐老夫人默認了。
徐寧安看著繼續抹眼淚的三妹,道︰「既然你母親都替你做主了,你何必還來祖母這里哭訴,徒惹她老人家煩悶。」
徐寧善大哭,「可這又不是我願意的。」
徐寧安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好歹三嬸替你摟住了銀子,沒落個人財兩空的下場。」
「徐寧安,你什麼意思?」徐寧善裝不了柔弱了,瞪大眼吼道。
「字面上的意思,听不懂啊。」
「我被人退親,難道徐家姑娘就臉上有光了?你本來就是老姑娘了……」想到祖母還在,徐寧善把後半句「沒了名聲更嫁不出去」吞回肚子里。
「可我也沒急著嫁啊。」
徐寧善被她一句話堵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最後,還是徐老夫人打了個圓場,「你妹妹剛被退親,安丫頭你就少說兩句。」
徐寧安于是繼續喝自己的茶,雖然半天沒喝一口下去,這麼個尷尬的時候,她真的想腳底板抹油——先溜為上!
她回來前就該先看黃歷,偏偏選了今天回府,應該在懷恩寺里再多住一些時候的,後悔!
「母親為什麼不替我出頭,就因為弟弟是男孩子,不能影響他日後的仕途嗎?」徐寧善語氣中帶著滿滿的憤懣與不甘。
徐寧安在心底默默地道,三嬸重男輕女也不是第一天了,她的寶貝兒子那是千好萬好,凡事都要給兩個兒子讓路,這就是三嬸的原則和底線。
江家老二不就是因為看出了這點才設計二弟,從他這里打開口子嘛。
如此想來江老二對他那個表妹還是有幾分真心的,至少願意為她搏個名分出來,而不是轉過頭歡歡喜喜地拜堂成親。
最後,徐寧安尿遁了。
都說女人是水做的,她家三妹大約是洪水做的,那架式看起來很有孟姜女哭倒長城的意思。
離開安禧堂的徐寧安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叫了馬車出府,馬車趕去了城西的一間破祠堂,那里聚集著一群乞丐。
一只裝滿銀錢的普通錢袋從馬車上扔下去,那個中年乞丐頭頭听到馬車里傳出一個懶散而清亮的聲音——
「請你們幫忙在京城里傳個小道消息。」
乞丐頭兒掂掂手里的錢袋,點頭哈腰地表示,「有事您吩咐,小的們保證替您辦好。」
「近前來。」
乞丐頭兒走到馬車窗前,一只縴細的手指輕輕挑起了窗簾一角,乞丐頭兒根本看不到馬車里的人和物,只能听到那人對自己的耳語。
不久之後,馬車離開,祠堂里的乞丐也開始四下散去。
紅秀看著懶懶靠在引枕上的姑娘,忍不住低聲道︰「姑娘這樣幫三姑娘,她也未必領情。」
徐寧安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我本來也沒想她會領情。」領不領情是別人的事,做不做是她自己的事,兩者並不沖突。
「咱們這就回府嗎?」
「好不容易出來了,這麼早回去干什麼,到街上轉轉吧。」
泵娘決定了的事,紅秀兩個人並沒有異議。
別人家的姑娘逛街是去專門的布莊首飾店,她們家姑娘逛街,那是真逛街,尤其愛逛那種小攤販擺出來的攤子。
徐寧安其實並不是要買東西,她圖的就是一個人間煙火氣的熱鬧,看著普通百姓們安居樂業的喧囂,她會覺得祖父他們的犧牲是有價值的。
任何時候打架斗毆都是尋常可見的,即使是京畿首善之都天子腳下也一樣。
听到某處傳來大聲喧譁,見到百姓們興奮趕赴過去湊熱鬧的身影,這一切真是充滿了市井煙火氣啊。
徐寧安領著兩個丫鬟溜溜達達地跟了過去,並不是很認真地圍觀一回。
「江志城,你這個混蛋,你敢設計小爺……」
听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時,徐寧安就忍不住伸手扶額,太陽穴隱隱抽疼。
自己被人設計引誘,姊姊被人蓄意退親,這讓血氣方剛的少年如何能忍?
得知真相的徐明超第一時間帶著幾個家僕出來堵他曾經的準姊夫,然後兩個官宦權貴家的公子哥兒便當街打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