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有辦法證明這句話是錯誤的,你就不能趕我走喔!」她有些緊張,怕他不答應。
「好,我答應妳的要求。」他饒富興味地一笑,想看她究竟有何能耐。「說吧,妳要如何證明我的話是錯的?」
雖然不知道會不會成功,但寶貴兒知道這是她最後一次機會,現在只能放手一搏了。
她將掌心輕貼著門扉,想象是握住他的手那般,堅定地道︰「我,會讓已死的紅梅再度綻放。」
這寶丫頭究竟是天真還是愚蠢,竟然把他的話當真?
要讓已死的心再度跳動,就得先讓死去的梅樹開花,這只是他故意為難她,要她打退堂鼓的話,沒想到這丫頭竟然認真了。
原本要寫些東西的吳常,看著空無一物的素紙,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將懸空已久的毛筆擱下,端起茶碗啜飲一口,企圖弄清腦中紊亂的思緒,不料看見澄淨的碧綠茶湯,又讓他憶起她清靈的水眸,思緒再度被攪得混亂不堪。
本來他以為寶丫頭只是在說笑,不過從她近日的態度看來卻不是這樣。
她每日均為僅剩枯枝的梅樹整除雜草,施肥澆水,但替他送來三餐、茶水和保暖的衣物後就匆促離去。
不曉得她究竟在忙些什麼,只見她嬌俏可人的鵝臉蛋日益消瘦,平日靈動有神的美眸也漸漸失去光彩。
這丫頭為什麼如此拚命?難道真的只為了要他別趕她走嗎?
吳常將紙揉成一團丟到地上,四處越來越多的紙團以及心頭旋繞著無法得知的疑惑,讓他煩躁了起來。
離開他這個寡情冷血的主子,到和善的行雁身邊當差不是比較好嗎?為什麼要留在他這里找罪受?他實在越來越搞不清這丫頭的心思了。
「少爺,我送午膳來了,你要記得吃。還有,昨兒個夜深時還見你燭火未熄,別用功過度,早點歇息啊!」
門外響起寶貴兒的聲音,听來有氣無力。
吳常放下手里的茶碗,走近窗邊推開一道細縫,將她的面容收入眼底。
「該死,她到底在搞什麼鬼?教我記得吃飯,自己卻沒有吃;教我早點睡,卻一副憔悴的模樣,好像三天三夜沒睡。行雁到底在干什麼啊?竟然放任她這樣不管。」他眉頭皺起,暗咒了聲,雙眼卻始終不離那看來好像又瘦了一圈的小丫頭。
她的身子搖搖欲墜,像風一吹就會被刮走,加上她眼楮下方的陰影與蒼白的唇瓣,就像是失色的花兒一般快枯萎了,令他頓時涌起怒氣,想推門而出,告訴她別再傻了,他根本不值得她這麼做。
閉了閉眼眸,他硬是將這股沖動壓下。
他知道若是這麼做,一切就毀了,他以後再也無法在她的面前裝出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的態度,所有的事情都將不受他控制,連那些他所厭惡的陳年舊事,也將會一一地攤在陽光下,受眾人的責難輿輕視。
眾人的眼光他不在乎,那些人只是把他視為一個任性自私的公子哥兒,未曾對他付出過關懷,可是她和其他人不同,即使面對他無情的嘲弄,仍繼續對他付出源源不絕的暖意,成了他唯一在意的人。
因為如此,他怕一旦讓她看清他真實丑惡的面目,她不知會多麼鄙夷,多麼失望,這才是真正教他害怕的原因啊!
「快走吧,別再對我付出關懷了,我會感到罪惡的。」吳常痛苦地低喃著。
「還有,你需要什麼就寫在紙上放進提籃里,我見到就會張羅來的。最近天冷了,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我走!」
門外殷切的叮嚀終于結束,他驀然睜眼,望著她單薄的身影漸漸走遠。
「我這是怎麼了?」他微皺眉心,撫上胸口,竟然覺得有絲悵然。
他握緊掌心,克制住不該出現的情緒,不斷地提醒自己,別愛上任何人,因為他無法承受再一次被拋棄的痛苦!
破碎的傷口難以愈合,他再也不願增添另一處新傷。
吳常瞳眸里的痛楚逐漸隱去,恢復原有的冷凝,長睫染上淺淺的灰暗,喃喃地對自己說道︰「我絕對不會心軟的。」
期限一到,他就將她送到謫仙書肆去,離他越遠越好,到時,他的心將不再有任何波動,宛如一攤死水。
而令人高興的是,明天就是痛苦結束的日子了。
寶貴兒已經好幾天沒合眼,搖晃著沉重的腦袋瓜,撐著快要上下貼合的眼皮,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寶貴兒,妳千萬不能睡著,不然明日梅樹就開不了花了。」嘴巴雖這麼說,但她的精神已開始恍惚,連眼前的景物也漸漸模糊起來。
憑著僅剩的些許意識,她伸手模來茶杯湊到唇邊,希望藉由濃茶讓腦子再清楚些。
「沒了?」杯子見庭,她提起旁邊的茶壺晃了晃,同樣空空如也。
想到燒水沏茶還須費些時間,可是眼前還有一大堆尚未完成的事,她嘆了一口氣,決定還是算了。
「慘了,沒有濃茶可以喝,注意力越來越來不能集中了。」疲憊如海浪一波一波襲來,她覺得好累好累,額頭已經快貼到桌面。「不可以。不可以,妳若是放棄這次機會,他就會真的完全鎖住自己的心了。」
寶貴兒勉強撐趄身子,繼續裁剪手中櫻紅色的絹紙。
「快天亮了,我得快點才行!」心里一急,她被銳利的剪子劃破了手指。
「好痛!」劇烈的痛楚襲來,她下意識地甩著手,不小心把血珠甩到一旁的絹布上。
「糟糕,這下毀了!」那血珠在刻意留白的地方暈開了。
「發生什麼事了?在外面就听到妳的叫嚷。」吳行雁走進來,看到那抹怵目驚心的鮮紅。「哎呀,妳的手受傷了,得快點包扎。」
「我沒關系,重要的是得趕緊掩蓋這點血污才行。」她取來毛筆蘸些色料,在上頭添了幾筆,便成了一朵紅梅。「吳總管你看,和其他的一比,看得出破綻來嗎?」
吳行雁雨相對照,覺得畫功的確無異,但那抹艷紅是尋常色料無法調出的。
「看不出來,都一樣。」為了安慰她,他決定這麼說。
他想,她一定是累得頭昏眼花,才會沒法子分辨吧?他在心里低嘆一聲,見可愛的小丫頭已經累得搖搖晃晃,實在是讓人不忍。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我可以偷偷地幫妳做,不會告訴少爺的。」
「不行,這樣會對不起我自己的良心。」寶貴兒微笑婉拒。「虛情假意只能蒙騙一時,唯有真情真意,才能持續到永久啊!」
吳行雁笑了。難怪她的笑容總是這麼真誠,讓人看了心生暖意。
「我果然沒有托付錯人。」他感慨的低語。希望她這道溫暖的陽光能融化吳常那顆冰封的心。
「吳總管,你剛剛說什麼?」她忙著手里的細活,一時听漏了他的話。
「沒什麼啦!」只是一時的請托,就讓她如此勞心費神,甚至到廢寢忘食的地步,他怎麼能再過分地要求些什麼。「對了,寶兒,我做妳的哥哥好不好?」希望這麼做可以彌補對她的愧疚。
她抬眸見到他祈求的目光,不忍拂逆他的好意,于是笑了笑。
「這樣也好,倘若我死了,至少有人可以替我收尸。」因為吳總管是個好人,她可以確定自己死後不會曝尸荒野,嚇到過路人。
「寶兒,妳……」是說真的還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