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阿姨,他可能會拒絕見我。」站在談予恩辦公室門外,方罄悅的心髒不停地狂跳,仿佛參加面試般不確定。
「所以才需要我。」秘書安慰她。「予恩雖然不甩任何人,但對我還有幾分尊重,只要是我開的門,他不敢怎麼樣。」
這就是有內應的好處,所謂的里應外合,諒談予恩插翅也難飛。
「你放心,我一定會說服他。」有了秘書的鼓勵,方罄悅瞬間增添不少自信。
「就拜托你了。」秘書點點頭幫她開門,兩個女人合作無間。
方罄悅連續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大步走進談予恩的辦公室,他正背靠在皮椅講電話。
「……對,盡可能的收購股票,就算多放一些利空消息也沒關系,這樣才能引蛇出洞。」談予恩第一時間沒注意到方罄悅進來,仍是自顧自地交代事情。
「……能吃下多少,就吃下多少。」談予恩交代手下。「那幾個老家伙應該會上當……不過還是得小心,操作的手法要精細一點,別讓人抓住把柄……」他把重點都交代得差不多,終于發現方罄悅的存在,她就站在門邊,不知所措地看著他講電話,模樣有些可憐。
「我再打電話給你。」他匆匆掛上電話,隔著一段距離打量方罄悅,冷冷說道。
「我不記得我有邀請你過來。」眼神冷漠得像他們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方罄悅畏縮了一下,但隨即提起勇氣反駁︰「你從來也沒有邀請過我,只會命令我過來,不然就是威脅我。」
態度高傲得不像是一個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談予恩決定不再容忍。
「听起來像是抱怨,既然我讓你這麼不愉快,你可以滾了。」他下逐客令。「門就在你後面,不送。」
談予恩的態度,和之前有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以前他雖然傲慢欠揍,但絕不冷漠。他現在的口氣,仿佛她只是一只煩人的蒼蠅,方罄悅也知道自己很煩,如果她夠聰明的話,兩人最好從此分道揚鑣,誰也別理誰,可她就是無法放任他孤獨,不忍心看他露出寂寞的表情。
思及此,她握緊保溫瓶的手把,抬高下巴,朝他的辦公桌走去。
砰!
她非常、非常用力地把保溫瓶放在他的辦公桌上,下定決心不和他把話說清楚,絕不離開。
「你……」他眯起眼,打量她倔強的表情,不曉得她想做什麼。
「我知道你在生氣!」她大聲說。「但是我也不爽,因為你把二叔公搞成那副德行,害我都不敢騎出去,你也要跟我說對不起!」
很好,原來她是來找碴的,範阿姨怎麼會讓她進來?
他直起身,伸手就要按內線質問秘書,卻因為她的下一句話停止動作。
「對不起!」方罄悅率先跟他低頭。「那天我說得太過分了,你雖然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大肆改造我的機車,但是我知道你是出自好意,那天我太激動了,沒考慮清楚,才會對你說了一些不好听的話,請你原諒我。」
她如同平常開口就是一大串,談予恩慢慢地收回手,疑惑地看著她。
「你是真心道歉?」他皺眉,不太敢相信。
「你這個人的疑心病真的很重耶!」她邊講邊臉紅,倔強如她確實很難得跟人低頭。「虧我為了表示我的誠意,還幫你煮了這個東西!」結果還被質疑誠意,好心沒好報。
「這是什麼?」他偏頭打量桌上的保溫瓶,黑色的瓶身就跟她的外表一樣不起眼,卻很有個性。
「綠豆湯。」
「綠豆湯?」
「抱歉不是魚翅或是燕窩。」她買不起。「但是我听說綠豆對萎縮性鼻炎很有好處,可以清熱解毒、潤肺生津,雖然便宜,卻是很好的食物及藥材。」
方罄悅熱心解說,談予恩的眉頭卻是越鎖越緊,听到最後幾乎發飆。
「誰告訴你我罹患了萎縮性鼻炎?」他的口氣陰森,臉色也極為難看。
「範阿姨。」她不打算說謊,因為說了也沒用,他一樣猜得出來。
「可惡!」談予恩詛咒連連,難怪秘書會讓她進來,原來兩個人早就串通好了。
「她還告訴我一些你過去的事。」她又說。
「哪一些事?」該不會是……
「一年半以前上了社會版頭條的那件事。」她遲疑的開口。「雖然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但我覺得你還是無法釋懷,甚至因此產生心病……」
「你憑什麼打听我的過去?!」談予恩聞言再也無法維持冷靜,推開皮椅站起來走到方罄悅面前,口氣陰森地威脅她。
「你有什麼資格知道我過去的事?你什麼都不是!」該死,範阿姨為什麼要多嘴,還嫌他不夠難堪嗎?
「對,我什麼都不是!」她火大承認。「我既不是你習慣交往的社交名嬡,甚至連小家碧玉都談不上!我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路人甲,但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雖然他們才認識沒多久,雖然他們老是針鋒相對,但她相信他對她是有感覺的,至少她是這麼認為。
談予恩曾經也和她有同樣的想法,直到現在仍是!但她依舊沒有權利刺探他的過去——那段他深深引以為恥,難堪的過去!
他不想面對那段過去,也不想面對方罄悅,于是和她擦肩而過,打算將辦公室留給她一個人享用。
「你不能總是逃避,否則你的心病一輩子都好不了!」然而她卻很勇敢地擋在他面前,拒絕被他排除在外。
「讓開!」
「你必須面對它!」她不讓,說什麼都不讓。「你必須釋放你的心魔,不這麼做的話,它會糾纏你一輩子,你的嗅覺一輩子都無法恢復!」
他們兩人怒目相視。對談予恩來說,這不只關系到面子問題,更關系到自尊,他不會輕易松手。
對方罄悅而言,這不單只是為了完成對秘書的承諾,也是為了談予恩。她真的好希望他能走出過去的陰霾,迎接亮麗人生。
他們兩人就這麼互相對峙,誰也不肯退讓。
「拜托,你一定得面對它。」她近乎呢喃的懇求,是最強而有力的炸藥,在他心土上炸開了一個洞,釋放出冰封千年的暖流,他才發現,原來他的心是如此火熱。
談予恩可以感覺到充滿胸口的怒氣正慢慢消失,被那股來得又急又猛的暖流淹沒。
他凝視她的眼楮,她的眼神真誠而純淨,在在透露著一個訊息——她想救他。
「我不需要你當救星。」他還沒有淪落到靠人拯救。
「我從來沒有這個想法。」她沒那麼偉大。「我只是單純想要幫助你,你知道我就是這種雞婆的個性。」
沒錯,她就是這麼冒失得令人受不了,但他偏偏受她吸引。
「綠豆湯好吃嗎?」他用下巴點點黑色保溫瓶,一貫的傲慢。
「比你習慣喝的香檳好喝。」她朝他做鬼臉。「我不是嫉妒你喝得起一瓶上萬元的香檳,但綠豆湯真的比較健康,它具有——」
「清熱解毒的功效,我知道,我已經背起來了。」談予恩擺出他的招牌動作——下巴揚高四十五度角,方罄悅不禁笑了。
這才是她認識的談予恩,自大、傲慢,帶有一點點孩子氣。說也奇怪,他們雖然認識沒多久,她卻已經無法想像,自己若是無法再見到他會有多寂寞,一定會非常想念他欠揍的嘴臉。
「你是不是因為我身上散發著一股特殊的香味,所以才會接近我?」她很不想問他這個問題,但終究得面對事實,總不能欺騙自己一輩子。
談予恩聞言身體先是僵住,而後輕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