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著下唇,她不說話,只是轉身收拾起桌上零散的藥品,半晌不吭聲。
不喜歡她忽視自己,更討厭她背對自己,他有些強硬的扳過她的肩膀,讓兩人面對面。「我的話,你到底有沒有听進去!」
「隨便你啦!」她迅速將臉別開,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但是兩頰上那層薄薄的嫣紅卻沒逃過他銳利的眼楮。
薄唇立刻又咧起,一張刀鑿般俊挺的臉龐笑得呆呆的,黝黑的臉頰不受控制的又浮現兩抹紅潮。
那一天,是他臉紅次數最多的一天,卻也是最快樂的一天。
在他改口喚她書書的那一刻起,他知道,他愛上了眼前的這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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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熾艷,樹蟬依舊鼓噪不停,時間又往前走了一個月。
這段時間,霍綸依舊跟他的父親吵個不停,依舊血氣方剛的接受各方挑戰,然後依舊頂著大傷小傷讓她搽藥。
但是,他們見面的時間其實並不長。
即使暑假期間他不用再到大學上課,然而每天到了傍晚五點,他就必須到夜店打工到破曉,之後,他還得去送報。
一直以來,他就是靠著自己半工半讀養活自己,甚至,還靠著半工半讀賺來的錢,替父親償還四處欠下的酒債。
即使村子里的人早已種下刻板觀念,認為他只是個愛跟父親頂嘴、不學無術、到處跟人干架的小混混,甚至懷疑他給付的鈔票是勒索得來的,總是用鄙夷的眼光看著他。
但是她知道,真正的他,其實多麼值得被人尊敬、學習、認同。
因此當他身上的傷口日益增多時,她的心,也日益難受了起來。
「干麼這種表情?」坐在沙發上,霍綸執起眼前的小臉蛋,極不喜歡見到自己心愛的小女人,露出這樣愁眉苦臉的表情。
「你又受傷了。」她說,眼神復雜。
「我哪天不受傷?」他滿不在乎的哼了一聲。「那些人成天都想證明自己是天下無敵,就算我不想打都不成。」
「可是你打架從來就沒輸過。」她直直的看進他的眼里,似乎意有所指。
「當然,我誰啊,混世魔王的封號可不是浪得虛名,不是我在自夸,放眼三百里,根本沒人動得了我。」
「你騙人,明明就有!」她忽然失控的叫嚷了起來,再也藏不住內心的悲傷。
成串的淚珠無預警的落下,瞪著他手臂上那一道道皮開肉綻的新傷,史書黛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
「書書!你……你怎麼哭了!是不是我哪里做錯了?」霍綸嚇壞了。
相識兩個月,他見識過她無數種情緒,卻沒見過她如此悲傷。
眼見心愛的女人如此傷心,他心疼得就要發狂,卻怎樣也想不出安慰的字句。直到最後,黔驢技窮的他,只能手足無措的將她擁入懷里,然後笨手笨腳的拍著她的背,用安撫嬰兒般的姿態,輕輕的抱著她搖晃。
「不要裝得這麼不在乎,在我面前,你根本不需要這麼強顏歡笑啊!」她哭喊,眼淚迅速沾濕了他的上衣。
那熾燙的溫度幾乎灼傷他的心。
「我沒有強顏歡笑!」他大吼反駁,蒲葉般的大掌,卻是輕柔無比的撫著她縴細的背,舍不得傷到她一分一毫。
「你有,你從來就不肯跟我說你的心事,甚至,你從來沒有對我誠實過!」她依舊哭喊。
「我哪有!」
「你就是有!」她忽然推開他,接著抓起他的手臂,指著那些還滲著鮮血的傷口,哭喊︰「這些傷根本就不是打架所受的傷,這些傷口明明就是刀子造成的,你到底還要騙我到什麼時候!」她質問,眼神卻脆弱無比。
「你——」霍綸頓時說不出話來。
看著她那脆弱卻澄澈的眼神,他的身體在瞬間變得僵硬。
「是不是因為他是你爸爸,所以,你總是默默承受他的暴力,卻從來不反抗?
是不是因為他是你爸爸,所以,你從來就沒考慮過要報警?」
她一字一句的說著,淚水也一點一滴的落在那些血淋淋的傷口上。
刺骨的痛,瞬間蔓延,然而那種痛,卻遠遠比不上傷疤被人揭開的痛。
斑大的身軀往後退了一步,霍綸的表情在瞬間變得冷漠。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他問,眼神冷酷得像是兩人從未相識。
「不要逃避我的問題,告訴我,你究竟還要承受多久?」她用力搖頭,淚水在瞬間模糊了視線。
「這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我能不管嗎?你的傷口愈來愈多,甚至愈來愈深,今天他會拿刀砍你,那明天呢?明天他又會拿什麼東西傷害你?我好害怕……」
抱著自己的胸口,史書黛終于再也隱藏不住內心的恐懼。
每天每天,他總是一臉無所謂的來到她家,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每天每天,她都得裝作若無其事幫他搽藥,配合著他演戲,直到今天,當她親眼看見那個人手中拿著刀,而他則是血淋淋的沖出家門外時,她再也無法承受失去他的恐懼。
「這件事,不要告訴別人。」看著渾身顫抖、臉色蒼白的史書黛,霍綸的臉上閃過好幾種情緒,但是五秒之後,他卻選擇拂袖離去。
「別走!不要回去,你爸爸他今天又喝醉了,他會傷害你的!」她快步的抓住他,不願他再回去受罪。
「我說過,那是我的事,你管不著。」他卻冷漠的揮開她的手,然後拉開紗門,大步的走出屋外。
「別走!回來!」顧不得自己沒有穿鞋,她立刻追了出去。
她有預感,如果今天她讓他走的話,他就不會再來找她了。
驕傲如他,永遠都不會再來找她了!
史書黛邊哭邊追,熾燙的柏油路燙傷了柔軟的腳底,她卻不在乎,她只想挽回前方那傲然卻孤獨的身影,然而前方霍綸卻似乎是鐵了心不讓她跟上,幾個大大的步伐,她便失去了他的身影。
「啊!」
腳底不知是踩到了什麼尖銳的東西,縴細的身體陡然倒地。
看著傷痕累累的腳尖,史書黛甚至連察看傷口的都沒有。
她只是抱著雙膝,絕望的將頭埋進腿間,不斷的啜泣著,直到身前傳來懊惱的嘆息,直到她被摟進一道溫暖的懷抱。
「不要哭……」
霍綸還是回來了。
最後,他還是放不下,哭泣中的她。
「對不起,你不要走……」史書黛臥在他的懷里哭泣,身體顫抖得像是無助的落葉。
「我不會走的。」薄唇逸出一聲嘆息。
「我……不是故意要說出來的,我只是……太害怕……」她抬頭哽咽解釋。
「我知道。」他更加抱緊她,臉上的表情復雜難懂,許久之後,才又開口︰「自從我母親離家後,我父親就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對我而言,他很重要。」
「可是他在傷害你……」
「他只是喝得太醉,他不是存心的,其實沒喝醉的時候,他算是一個好父親。」他連忙解釋︰「最近我努力的說服他去戒酒,雖然他不太能接受,不過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想通的,到那時,他就會清醒的。」
「所以在那之前,你都要這樣子忍受?」史書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不能遺棄他,他是我唯一的親人。」
他懂她的憂慮,也懂她的不舍,但是他無法奢求再多了。
即使家不像家,日子難堪又難過,但至少他還有個親人,那證明,他並不是被完全遺棄的,所以相對的,他也不能遺棄那養育他長大的親人。
史書黛又哭了,哭他的固執,也哭自己的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