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身一看,身旁是一副棺材,不遠處坐著爹娘,娘哭得幾乎背過氣去。
娘啊,繡兒不孝,不能給你送終,卻要您白發送黑發。
「程繡兒,走吧,隨我去地府里吧。」
回頭再看一眼爹娘,便朝鬼差走去,一縷金光射出,把已近她身的鬼差打了個趔趄。
白無常的一驚,收了幾百年的人,倒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亡靈。是什麼阻著他收她?
「程繡兒,我問你,你身上可帶了什麼符咒麼?」
是什麼符咒這樣厲害,會守住人的魂靈?
听了鬼差的話,她向胸前看去,怎麼這桃木符還掛在這兒?
白無常看到那個桃木符後竟是一臉的駭意,這個符怎麼會在她的身上?這……這如何是好?引領她的魂靈去地府是他的職責,只是,這個魂靈以他的道行是領不走的,還是先回地府,稟明閻王吧。
看著白無常胖胖的身體消失在煙霧之中,程繡兒急了,起身追過去,卻哪里還見得到他的蹤影?
游蕩,一身素衣的程繡兒四處游蕩。她現在是無主野鬼,人間的肉身已死,地府又不收她,她只能四處游蕩,娘說孤魂野鬼最是可憐,死了都沒有個去處,為什麼?她會是個孤魂野鬼呢?她從沒做過壞事,為什麼她活著的時候是個可憐的人,死了是個可憐的鬼?可憐?誰可憐過她?娘,只有娘。
漫無目的地走著,竟來到了一處池塘,好大的池塘,夏天的時候也會開滿嬌艷的荷花麼?那一定很美,從前周村外有一個大湖,六月的時候會開滿荷花,那清清的荷香,那婀娜的荷花,引得她常偷偷地跑去看,為了這常給爹罵。正想著耳邊傳來了壓抑的哭聲,順著聲音循去,是一位穿著錦緞的女子,
「姑娘……你怎麼了?怎麼一個人在這里哭?」
那女子恍若未聞,只低聲地哭。
「姑娘……」
突然想起自己現在是個鬼,她怎麼會听到自己的聲音?
「爹爹啊!你怎麼這樣殘忍!你怎麼……這樣的殘忍。女兒什麼事都依著你,獨獨這事不成,我的心已經許給了辰宇,怎麼能嫁給承哥哥?辰宇,你在哪兒啊……菩薩,告訴我,他在哪?真的如爹爹說的那樣,已經死了麼?不會,那天我還送他我親手做的香囊,他應承我這趟鏢回來就提親娶我的,怎麼會死了呢?菩薩,他在哪?無論他是死是活,我的心都給了他,便是追到地府,我也要與他結為夫妻!……承哥哥,鳳喬今生對你不住,只願你覓得美嬌娥,尋得好姻緣。」
听著這名喚鳳喬的女子的悲聲訴說,程繡兒的心中也很是淒苦,雖然不懂她所說的是什麼,卻真真的體會了她的痛苦。
忽見那鳳喬起身,輕說了句︰「辰宇,等我!」便躍身墜入了池中。
程繡兒大驚,急喊︰「不好啦,來人啊!快來救人啊!」
卻沒有人听得到她的喊聲,只見池中一圈圈泛開的漣漪。
終于一個丫頭模樣的人跑了進來,大聲地喊著︰「快來人啊,小姐掉到湖里了!」
一群人跑來,救起了那位鳳喬小姐。
程繡兒隨著一群人來到了鳳喬小姐的繡房,大家都在忙著,送水的送水,換衣服的換衣服,一會兒工夫,鳳喬小姐便被安置好了。
一位四十多歲的美婦由人攙扶著走了進來,坐在床邊拉著那位鳳喬小姐的手輕聲地道︰「鳳喬,鳳喬,你怎麼做了這樣的傻事啊!你有什麼事說給娘听啊,你怎麼能撇下娘一個人走呢?」
听著婦人一聲聲一句句的悲呼,程繡兒流下淚來,她想起了自己的娘,那時也是這樣的悲傷吧!
門外一陣騷動,進來了一個男子,程繡兒看到這男子微微一怔,她從未見過這人,卻覺得心中親近得很,仿佛許久前便識得。
那男子直直地奔向床邊,沉聲道︰「伯母,鳳喬怎麼樣?」
熬人抬頭語不成聲,「承儒,鳳喬,鳳喬……」
徐承儒看著眼床上的人,心中一痛。這個與他自幼相識的女子,這個溫柔體貼的女子,這個柔弱善良的女子,怎麼會變得如此的瘦弱蒼白。伸手握住她失了溫度的手,「鳳喬,鳳喬!什麼事讓你這樣的想不開!你告訴我,我什麼都應你!」
他是誰?似乎對鳳喬也是關心得緊,眼里除了鳳喬再沒有別個人了。
看著一屋子悲淒的人,程繡兒的心中很難過,一抬眼竟看到鳳喬的魂靈從軀體中坐了起來,「鳳喬!」驚呼了一句,難道她也死去了麼?
鳳喬茫然地看向她,不做聲。
「鳳喬,回去,回去!你看你的母親這樣的關愛你!你怎麼能讓她難過呢?」
鳳喬回身看了看又回過頭來。
「鳳喬!你看,你穿著這樣好的衣服,住著這樣好的房子,又有這樣多的人愛你,你怎麼舍得放下呢?」
「你是誰?」
「我是繡兒。」
「你也死了麼?」
「嗯!」
「那怎地又來勸我?你死了,你的親人不難過麼?」
「我……我和你不同,我是活不了了,活不下了!」
「一樣的,我也是活不了了,活不下了!我不要錦衣玉食的生活,我要的不過是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如今他走了,我活著也是了無意趣。」
程繡兒突然想起怎麼沒有白無常來引鳳喬?沒有牛頭馬面來帶鳳喬?難道,難道鳳喬小姐也是一個孤魂野鬼嗎?
「鳳喬,相信我,快回去啊!你的壽祿不到,地府是不接你的,你會成為一個無主的野鬼,只能日夜四處游蕩,鳳喬你不知道那樣是多麼的痛苦!」
「四處游蕩?好啊,我正要四處去尋辰宇!我要和他生生世世在一起!」
「鳳喬!」程繡兒大喊一聲,「鳳喬,你有這樣好的生活,為什麼要死去!怎麼可以死去!死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看看他們,看看為你哭的人,你怎麼忍心!」
「繡兒,你不忍心麼?那麼你便代我活著吧。」
程繡兒怔住了,代鳳喬活?剛這樣一想就覺得一股力氣從身後推了過來,耳邊听著鳳喬說︰「我走了!」
「不要!鳳喬……」
☆
再睜開眼楮,看到竟是一雙流淚的美目和一雙焦急的眼楮,再看看錦緞的床簾,四下里站著的丫環,她成了鳳喬!
「鳳喬,鳳喬,你醒了?」
她是鳳喬的娘是麼?程繡兒微微地點點頭,一聲娘卡在喉嚨里,怎麼也說不出來。
「醒了就好,鳳喬,以後再不要做那樣的傻事了,再不要嚇娘了。」
「夫……你……你別哭,我只是一時失足滑下去的,下次我注意就是了。」
失足?那里怎麼會失了足?鳳母只是怕再勾起了鳳喬的傷心事,又怕徐承儒知道,老爺切切叮囑,這事萬不可給徐承儒知道了去。
不一會,人都走了,房間里只剩下她和他,她不知道要做什麼、說什麼才好,就只能靜靜地躺在那里讓他看著。
「鳳喬,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看著他關心的眼神,淚沖出眼眶,她活著的時候,哪里有人如此關愛地看過她?爹就不提了,娘只想著怎麼讓一家人吃飽,再沒有別的心思了。倒是借了這位鳳喬小姐的身體,才得了人這樣的關愛。
淚水讓徐承儒失了主意,她從來是嬌弱的,但卻不曾在他的面前哭過。「鳳喬,到底出了什麼事?你真的是滑下去的麼?到底出了什麼事,讓你命也不要了?」
除了流淚,她再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了。鳳喬啊,你不知道繡兒有多羨慕你,這樣幸福的生活你為什麼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