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地放下花撐,經過他的身邊時被他拉住,她的心中一動,這幾天一直在躲著他,就是怕他問,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鳳喬,不急,還不到申時,做飯太早了。」
「我……盆里還有衣服,我去洗出來,要不就干不了了。」
她低著頭不肯看他,這讓他實在想不通,怎麼了?為什麼?為什麼要避開他?
「衣服,你不是已經晾上了麼?鳳喬,你在躲我麼?為什麼要躲著我?」
扶住她的肩膀,讓她站在自己的身前,「是因為那天的那些話麼?鳳喬,不過是那人的胡話罷了,我們已經成親了,怎麼會是沒有姻緣的呢?你怎麼真的往心里去了?」
不是胡話,不是,她不知道那人說的是不是全對,可是那聲孽緣震得她的心神恍惚,那句夫人三思讓她坐臥不安。
「鳳喬,我們是夫妻,應該坦誠相對。」
抬頭看一眼他有些憂慮的眼楮,「承儒,我不知道應怎麼說,也不知道要怎麼做。承儒,你知道玄遠寺的無明師傅麼?帶我去哪里走一趟好麼?」
「好,只是今天的天晚了,不如明天吧。」
坐到樹下的石凳上,程繡兒沒有言語,一雙眼楮看向遠方,明天,明天可會給她一個答案麼?
「鳳喬?你心里有事說給我听好麼?」
說給他听?他會接受麼?可是,早晚也是要告訴他的吧?這事壓在心里,她幸福得也不踏實。
見她抬頭,眼中竟是決絕之色,「承儒,我……我不是鳳喬!」
徐承儒的身形一晃,雖然心中有猜疑,可真真的听到,卻還是掩不住心痛。
「你,不是鳳喬?那……你是誰?鳳喬在哪?她怎麼了?」
「承儒你听我說,我叫程繡兒,今年十七,本是住在城外六十里的周家村。二月初五……二月初五上吊死的。」她的眼中有遮不住的痛,是什麼痛讓一個如花的女子做了這樣的選擇?
握上她的手,驚聲問︰「為什麼?」
「為什麼?不……不為什麼。」那痛還是不要提了,那恨也不要說了,那些都是程繡兒的。他想要知道的是鳳喬小姐的吧?
「鳳喬。」不,她不是鳳喬,應該叫她程繡兒,有了這樣的認知,他抽回了自己的手。她不是鳳喬,嫁給自己是無奈的吧?成親那晚她那樣的排斥洞房之夜啊。
看著他抽回了手,她的心中一冷,他怨自己了?恨自己了?他愛著的原來是鳳喬啊!听著自己的聲音響起,那樣的不真實。
「小的時候,一位大師曾給我一塊桃木符,就和那日在潤澤軒里見著的一樣,他說會它保佑我,會帶給我好運……我死了後,白無常來了,卻接不走我,我又不敢回家里去,就一個人四處游蕩。」
徐承儒的心里一緊,原來她是孤魂野鬼啊,止不住心疼,又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她的手那樣的涼。
「我也不知走了多久,竟來到了一個荷花池,看到一位姑娘在哭,很傷心地哭。我听了她的話知道她叫鳳喬,她說她的心里有一個叫辰宇的人,又說她爹要她嫁給承哥哥,她說辰宇死了,她說……就是到地府里也要同那人做對鬼夫妻,她還說……」
看著他痛苦的面容,她真的不忍心啊,只是說了便要讓他明了。
「承儒,那時我的心里還不很清楚,她只是這樣傷心地哭著,這樣淒淒地說著,我想勸她,可是我說的話她都听不到。後來,她站在池塘邊說承哥哥,鳳喬今生對你不住,只願你覓得美嬌娥,尋得好姻緣。然後她跳到了池塘里,我看著她卻什麼辦法也沒有,想喊也喊不出聲,想救也救不了,後來一個丫頭發現了,總是及時地救了上來……我隨著一大群人來到鳳喬小姐的房里,看到夫人哭,又看到焦急的你,我心中好生不懂,這樣被人疼愛著的鳳喬小姐為什麼要死呢?看到鳳喬小姐的魂靈從軀體中出來了,可是卻沒有鬼差來接她,我知道那是她的壽祿不到,地府是不接她的。承儒,你知道麼?鳳喬小姐也是會成為一個孤魂野鬼的,我勸著她,她說我若是心有不忍,就代她活著,我的心里剛想著她的話,竟飄到了她的身體中,我再睜眼時,看到的是夫人和你。」
看著他的眼楮,她知道他是不肯相信的,誰也不會相信她的話的,她輕輕地笑笑,卻引了一行清淚。
這是真的麼?世上當真有鬼麼?鳳喬死了,而眼前的只是鳳喬的身體,卻不是鳳喬的靈魂?她,程繡兒用了鳳喬的身體。
「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是,我怎麼會編了這樣的話來騙你?」
「我听不懂,听不懂……鳳喬死了?她為了什麼想不開?為了要嫁給我麼?」
他的心中很痛,他不知道他于鳳喬來說竟然是這樣的痛苦。
「不,不,不是!後來我听玲瓏說,鳳喬小姐一年前遇到了一個叫江辰宇的人,鳳喬傾心于他,五個月前江公子去走鏢,沒想到遭了劫,竟死在了路上,鳳喬小姐為了這個才……」
他突然握緊了她的雙手,眼楮盯著她問︰「那你為何不說?還喚岳父母作爹娘?你為何不說!」
忍著手上的痛意,她的心中有些狂亂了,為了他那痛苦的臉,為了他那不信任的目光,「說?說什麼?怎麼說?說鳳喬死了……說我是一個鬼……一個用了了鳳喬身體鬼?誰會信?我,我不是有意要變成鳳喬的,我不是……」
一只手鉗上了她的下頜,抬起她的頭,隨著他的手勁,她直起身體,看著他的眼楮,她很怕,他變得那樣的凶狠,眼中竟有淚光。
「你不是有意的?你不是有意的麼?鳳喬是自盡的麼?」
他說不清心中的感受,只覺得什麼都亂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也不清楚他的手上用了多大的力道。
「她不是,她給救上來時是活著的!是你!你不甘是麼?所以你殺了鳳喬!所以你找了鳳喬做你的替死鬼你!所以上了鳳喬的身體!你……你是惡鬼!」
「不!不!我不是,我不是惡鬼!我沒有……我沒有殺鳳喬,是鳳喬自己從身體里出來的。我沒有……我沒有……我是上了她的身體……我只是羨慕鳳喬,我只是向往這樣幸福的生活!我沒有……」她語不成聲,這都不是她想到的,他的手捏痛了她,他的聲音穿透了她,他的恨擊垮了她。淚水並不能減少這種種感覺,可,她依舊忍不住流淚,她的那短短的、平靜的、快樂的、幸福的生活走了。
徐承儒說不清自己心中感受,有不能接受的痛,有被欺騙的恨,還有……還有什麼?總是一種痛,只是這痛來自哪里?是鳳喬死去了?是自己娶的不是鳳喬?他不知道,他是狂怒的,甚至看不到她的淚,她的難過,「你承認了?你承認了!」
甩開手,顧不得被他摔在地上的程繡兒,轉身奔出了院門。
靶覺什麼自額頭流下,伸手一模,是血,卻感覺不到疼,眼前是他凶狠的目光,耳邊是他狂亂喊她惡鬼的聲音,看著敞開的院門,她無力地喊著︰「承儒,我不是惡鬼!我不是!我沒有找鳳喬做替死鬼,我只是羨慕,我只是羨慕……承儒,我不是……」悲悲淒淒的哭聲在搖曳的春風里飄蕩。
理不清頭腦中錯亂的信息,她不是鳳喬,她是鬼,一個潛到鳳喬身體里的鬼。他不能接受這樣的事,他的妻子是鬼?不會,不會,她怎麼會是那樣惡毒的?她怎麼會是?她為房前的燕子修窩,她怎麼會殺死鳳喬?不會,可鳳喬到底死了,而她正用著鳳喬的尸體。借尸還魂,講是都是死而不甘的惡鬼啊!坐在已經空無一人的學堂里,他感到寒冷,已見夏意的春天里,他感到寒徹骨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