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天下 第30頁

「……」

「本王再問你一次,你到底要不要織?」

沈力恆抬頭挺胸,毫無畏懼,即便迎面而來的將是生死交關,他依舊毫無恐懼。心里唯一掛念的是,紫心他們現在如何?

離開宅院了嗎?在路上了嗎?出城了嗎?紫心醒了嗎?他那一擊,會不會太用力?她傷著了嗎?

唉!種種問句,不能親眼見到她,只能自己憂心,一依舊無解。「小臣不會,也沒有什麼特殊針法,無從織起。」

趙本義看著他,不禁大怒,似乎更害怕面對一個事實;他本沒有資格得天下,天命非如此,沈家沒有子孫會。

他寧可是得到的答案是,沈力恆不願織,而不是不會織,因為沈家子孫不會織,便代表這江山不該易主。

沈力恆想通了,心里更是一嘆,看來毋須期待趙本義,此人必大行皇帝還要昏庸,固執,不思行正道,竟相信這些鄉野傳說。

「拉下去,關起來,好好伺候他,直到他願意織為止。」

兵勇沖入,左右鉗制沈力恆,用力往外一拉。王爺下令,他們也毋須顧忌,這段日子,已經這樣對付了幾個不肯臣服的前朝大臣。

李公公看著,更是憂心,想要勸,卻發現趙本義怒氣沖沖,臉色漲紅,頓時不敢言語,只能焦急看著。

這時與沈力恆擦肩而過,那人便是拒為趙本義起草即位詔的大學士,對方年近七十,沈力恆見過一面,知他原本身子骨硬朗,但這段時間或許常遭刑求,顯得消瘦氣弱,但仍頑強挺立,不肯倒下。

大學士看著沈力恆也被拉走,不禁大笑,笑聲里淨是敬佩,「連錦繡官都知道忠臣不事二主,這滿朝文武都該慚愧啊!」

「大學士……」

「對!別給這豬狗不如的畜生織龍袍,他哪有資格?畜生穿了龍袍,還是畜生……哈哈哈——」大學士飽受折磨,早已失去過往的翩翩風采。

沈力恆被拖走了,臨走前隱約听見那御書房內的爭吵聲——

「即位詔?你別想了!」還啐了一口唾沫。

「你,本王定要殺你九族。」

「九族?十族我也不怕。」

「好!本王將你的鄉黨親友,授業傳習,當成第十族,一起殺……」

沈力恆閉上眼楮,這果然就是趙本義的真面目,是個為達目的,不擇說短,殘酷無情之人,幸好……幸好是他回來,不是紫心……

幸好……

不幸……不幸……

馬車轆轆向前,趁夜行進在路上,前方僅有沈一虎駕駛。平兒陪著趙紫心,坐在後方車棚內。

平兒想要開口勸慰,卻說不出口,反而淚水擦也擦不盡。

趙紫心不听任何話,靠在車窗旁,任由夜晚的冷風撲面而來,吹干淚痕,卻吹不走心里的痛。

眼一閉,淚水再度滑落,頸後還在痛,卻比不上心痛;趙紫心抱著自己,從默默淚流,到最後放聲痛哭。

平兒不敢勸,生離死別最痛,只能陪著哭,不斷流淚。

前方駕馬車的沈一虎當然也听到了,只能加快速度,往前奔去,想讓風聲遮蓋著那兩個女人的哭聲,一怕旁人听見這莫名的女子哭聲,二來怕連帶引起自己的傷心。

馬車行進得快,不抓穩幾乎坐不牢,可是趙紫心一點都不害怕,甚至振起身子,跪著看著窗外。

「姊姊……別受傷了……」

「……」

「姊姊……唔唔唔……」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換成哭泣。

趙紫心淚水未干,哽咽說著,「往後我該去哪里?」

「虎子說,咱們先找個地方落腳,過了一陣子就會出城……」

「不是,我是問,我還能有什麼盼望……」這輩子她都不為自己活,一張容貌再美,也只是戲偶,而線就操縱在父皇、母妃手上;直到後來線斷了,她也如同跟著死了一般。

但是永綿進入她的生命,成為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他就像綿,系著她、帶著她,讓她活過來。

他說,如果她還學不會為自己活,那就為他活;可是現在也沒有他……

今生今世,她到底還有什麼盼望,又還能往哪里去?誰來告訴她?

失去永綿,真的最痛啊……

不再說話,淚水卻不止,平兒跟著心痛,卻不知該說什麼,一整個晚上,一整段路程,只有滾燙淚水彼此相伴,可以稍稍撫慰冰冷的心。

第10章(1)

深黑幽暗的內宮地牢不見天日,甚至伸手不見五指,偶爾一陣冷風迎面而襲來,頓時令人冷得直打哆嗦,甚至不只身體冷,連心都寒了。

將人留置在此,當然不算善待,但來此之人也不期待能受到好好伺候,能否留下一條命尚在未定之天,還奢求什麼?

趙本義進宮以來,多名不願臣服的大臣統統在這內宮地牢待過,但沒待幾天就推出去斬了,頓時成了一條冤魂。

只有沈力恆例外,即使趙本義非常想要殺了他,但仍渴望獲得那傳說中的萬龍御天圖,證明自己有資格擁有這個江山。

所以不管多想殺他,終究不能殺他。但這不代表會好好對待他,既然這小伙子這麼不識相,讓他受點皮肉之痛總是應該。

于是從地牢遠方,沿著昏暗的走廊慢慢向前走近,可以清楚听見那鞭子劃風而過的聲響,最終落在人的身上。

鞭子先是發出淒厲的掃風聲,刺破這地牢內虛假的寧靜,繼而落在人的上,換來人痛苦的申吟、悶哼,周而復始,反反復復。

這聲音的反復不僅這一日,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三日,且幾乎時時刻刻。揮鞭之人或受囑托,隨時來問,問著同樣的問題,以同樣冷酷無情的聲音,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就會揮鞭。

甚至挨一頓鞭子已經可以說是不痛不癢,刑求之人會隨手操起木棍,對著他就是一頓打,任由他口吐鮮血,但他依舊倔強得不肯討饒。

來到地牢旁,隔著鐵欄桿便可以看到這恐怖景象——沈力恆手腳被鐵鏈綁縛,身上的衣服殘破不堪,出他的胸膛,上頭隱約可見鞭痕、血跡。

他雙腳近乎發軟,彎曲著,只能靠著手抓著困住自己的鐵鏈,閉著眼,努力深呼吸,忍受那背後傳來的痛楚。

連喘息都不敢太大力,就怕一深呼吸,就會加劇身上的痛楚。

獄卒狠心揮鞭,一點都不留情,邊揮著鞭,口中邊大喊著,「織不織?織不織?」

依舊不願答。

獄卒其實心急,王爺每日相逼,到最後甚至威脅要殺了他們,他們這些底下人也不好過,只好把壓力轉來考揮鞭發泄。

不過令他們訝異的是,原先以為這個沈力恆只是個小小的錦繡官,手握針線,無縛雞之力,肯定沒兩天就投降;沒想到轉眼已經來到第三天,他的意志力異常堅定,與那些剛上刑台就哭哭啼啼的文武大臣不同。

而且日夜鞭刑,打破了衣物,出他的身體,這才發現此人身形偉岸,胸膛寬闊,壯實健碩,實在很難與他的錦繡官身份聯想在一起,難怪能撐過這酷刑伺候。

獄卒停住揮鞭,氣喘吁吁,實在沒轍。王爺又交代不可取他性命,只可略施「薄懲」,可是單單這鞭打、毆打,如今看來顯然改變不了他的意志,反倒累了他們這些獄卒。

「你到底在執著什麼?不過就是一張圖,織出來不就沒事了?何必讓自己吃這麼多苦?」更重要的是,何必給他們這些小小獄卒找麻煩?

沈力恆依舊不回話。

但他心里知道,織出來,他才完蛋——依趙本義的個性,若他真會這麼套織法,幫趙本義織出萬龍御天圖,下場絕非什麼榮華富貴享受不盡,肯定身首異處,冤死在這深宮大牢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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