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是誰,她其實也不確定;是安德魯,還是小偷?
如果是小偷,不是老公,似乎也很好……
奇怪?她為什麼以為打開這道門就會揭開什麼秘密?她似乎承受不住的秘密……
但羅思綺還是鼓足勇氣,將門打開。門才半開,立刻可以听見玻璃瓶踫撞的聲音,等她完全將門打開,順便就著門旁牆上的開關將電燈全打開,房內的景象全部映入眼簾。
丙然是老公……
安德魯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喝著酒,瓶內的酒只剩一半,手中的杯子里還有滿滿一杯;再看向老公的臉,紅通通的,顯然已經喝了有一段時間,醉意以非一點可以形容。
看見她走進來,安德魯真的嚇到了,兩頰雖然通紅,但是眼楮里一片清亮,顯然嚇醒了一大半。原本用左手握著酒杯也趕緊放下,換成右手,將左手藏到桌子下方,似乎就是怕老婆看到。
這段時間,他將自己的左手藏得很好,不曾讓老婆發現,發現那無情的戰事在他身上留下的殘酷痕跡。
「老公,你在這里做什麼?」
看著老婆的臉,老婆的擔心全寫在臉上;再看向她的孕肚,一個人這麼辛苦孕育著他們的子女。而他……他什麼都沒做好,只會讓老婆擔心,他真是沒用,為什麼從戰場回來後,他就變成這樣?
容易灰心,容易喪失目標,甚至自制力不足,在家里,在工作場所,他都這樣……他怎會變成這樣?「我……」
羅思綺走上前,近距離看著他,因此也可以聞到他身上濃厚的酒味,她皺眉,所有的擔憂溢于言表,卻按下不說,不想再讓老公心里有壓力。「這麼晚了不睡覺,怎麼一個人在這里喝酒?」
「我……我……」
「怎麼了?你有什麼事就告訴我啊!」聲音很溫柔,「我是你老婆,有什麼事都可以跟我分享,不要放在心里,好不好,安?」
手里握著酒杯,隱隱發抖,內心滿滿的痛楚,似乎都要宣泄而出。他很想跟她說,卻覺得說也說不清,更怕自己說了,會換來妻子不諒解的眼光。
「你該不會是喜歡上別的女人,不敢告訴我吧?」她說笑,希望讓場面盡量和緩一點。
不過安德魯倒是皺緊眉頭,大聲否認,一副一點誤解也不能有的樣子。「我沒有,我不可能愛上別人。」
「既然這樣,那有什麼不能說的?」
「我……」
「親愛的,」拉把椅子過來,就這樣坐在丈夫對面,「這幾個月來你都是這樣,心情不好,變得比出發前更不愛笑了。我知道你壓力一定很大,從戰場回來,一定遇到很多恐怖的事情,可是悶在心里也不是辦法,為什麼不說出來呢?說出來,多一個人幫你承擔,這不是好事嗎?」
安德魯看著妻子,眼里淨是激動,他差點就要說出來了,卻硬生生擋住,看著妻子現在正在懷孕,他不想讓她心情不好。
「我沒事,我只是晚上睡不著,起來喝一點酒,希望可以讓自己比較好睡點。」找了個借口,看起來卻不甚有說服力,因為他手里的酒杯里裝著滿滿的酒,整罐威士忌也只剩一半,看起來就像是在牛飲,像是在飲酒解憂,更像是在借酒消愁。
「一點?」
看了看酒瓶,安德魯苦笑,「不知不覺就喝多了……對不起。」
「老公,我不反對你喝酒,但是不能喝多,喝多了傷身體。」
「我知道。」
「可是你還是沒有說,到底發生什麼事?」
他沉默不語,她則是充滿耐心的等著,似乎沒等到答案不罷休,就算現在已是凌晨,夜深人靜,應該睡覺了,她也強打起精神,只想要關心自己的丈夫究竟怎麼了?
「我沒事。」
「我不相信,老公,告訴我。」
安德魯嘆息,將手里那杯酒喝完,吐了重重一口氣,又沉又深,沉到情緒最低落的地方,深到內心最陰暗的角落。「很晚了,去睡吧!」
「老公……」
「親愛的,我沒事,至少我自己會努力克服。」他努力擠出笑容,「你說的沒錯,打了一場仗,我有心事,但不嚴重,我會努力克服。」
「不能告訴我嗎?」
「老婆,你現在懷孕,要放松心情等待生產,我不想告訴你,多一個人煩惱。」他語重心長,說的是真心話。
「我不在乎啊!你是我的丈夫,我就算為你煩惱也是應該的,誰叫我們是夫妻?」
「我知道,謝謝你的關心,我都接受。只是,我不想讓你擔心……」
「老公……」還想追問,基于愛、基于關心,基于相戀多年,她知道老公有事,她不可能當做沒發生。
「別擔心……我確實工作壓力大了一點,但我不會有事的,過幾天我就好了,我會自己努力解決,別擔心。」話說完,安德魯站起身,繞過桌子,往門口走去。
羅思綺在後頭,眼神滿是憂心,直直望著他的背影,甚至還想追問。「老公……」
「我先去睡了,你也趕快來睡吧!」最後一句話留下,人就離開,往臥房走去。
羅思綺坐在原位,不知自己該怎麼辦,下一步又該怎麼走,真的當做一切都不曾發生過嗎?
她自認不是個會胡思亂想的女人,否則老公不在家這兩年多,她早就發瘋了。她認為自己還算樂觀、開朗,總是往事情的光明面想。
可是這一次,她的心情為什麼總是那麼灰暗,好像隨時都有大事要發生一樣……到底是什麼事?她承受得起嗎?
站起身想要跟著回房,腳才在地上站穩,就踢倒了不知什麼東西,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狐疑,繞過桌子來到另一側,一看,這不得了,她完全愣住,甚至震驚不已,半響說不出話來。
眼神看向門口,看向老公離去的方向,她的心瞬間變冷,冷到似乎連血液都跟著結凍,四肢也不停發顫。
那一地都是空酒瓶,原來桌上這一瓶威士忌喝到剩一半,不代表老公只喝了半瓶酒,原來在這之前,他已經喝了好多、好多瓶。
她不敢數,怕數了以後心里更篤定,但不用數,她也可以得到這樣的答案……
「中校,對不起……我不會再這樣做了,我知道,在營區里不應該這樣做,我只是一時忍不住,對不起……是!任何處罰我都接受,很抱歉,給你找麻煩了……我……沒有,我沒有酗酒……」
第4章(1)
其實,安德魯常常分不清楚自己現在到底處在哪里?是在那個如同煉獄一般,隨時隨地都可以听到槍彈聲,今天還活著卻不知明天在哪里的伊拉克戰場?還是已經回到了夫妻兩人位于紐約北方郊區的家里?
這個問題他一直得不到答案,剛回來時,他還可以借由模模妻子的手、抱抱女兒、跟兒子打打籃球來安慰自己,甚至說服自己他已回家了,不需要那麼緊張、不需要那麼歉疚……
可是時間愈久,他發現自己愈分不清自己在哪里?妻子的擁抱與溫存、兒女的稚聲笑靨全都說服不了他,只消一個夢就可以讓他跌落萬丈深淵,就可以讓他飛梭穿越千萬里,回到那炮聲隆隆的戰場……
「大家注意四周狀況,不要松懈了。」
「是,Captain。」
一整隊的陸戰隊員持著步槍,身著與沙漠戰場近乎同色的迷彩服裝,全副武裝,戴著頭盔,行進在距離綠區內政府機關不遠處的哨站旁。
主要戰事已落幕,但血腥事件仍然不斷。上面已經交代,對于綠區的守衛,視作戰爭仍未結束,因此,陸戰隊取代了維持治安的警員上街巡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