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倒的hero 第25頁

安德魯抱著一片剛剛在外面發現,不知從哪里漂來的木板,並且吩咐小威抓放在一旁的繩索,還有一個大型方形水桶,然後走回屋內。

水桶很大,安德魯將小潔而後小治放在水桶里,任其在水面上漂浮,這還挺好玩的,小潔跟小治頭收起淚水,興奮的坐在水桶「船」里面。

然後安德魯將木板舉起來,來到廚房,利用那唯一沒有完全被水淹沒的餐桌與一旁高度更高的櫥櫃,將餐桌推到櫥櫃旁,再把木板放上去,櫥櫃只比餐桌高十幾公分,利用兩者高度的落差制造一個斜坡——只要水沒再升高,這個高度足夠他們避開冰水,人坐上去,重量也可以將櫥櫃與餐桌壓住,以免因為漂浮在水上而翻覆。

他要羅思綺與小威爬到木板上,木板夠寬,寬度可以容納兩、三個人,所以他把小潔與小治放在方形水桶里。

接著他用繩索將全家人都綁住,先綁著小威,再綁著羅思綺,最後綁著自己,繩索另一頭則綁住水桶旁的空隙上,以免水桶漂走。

這很克難,看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方法,至少讓他們暫時離開水中,但如果水持續上升,他們終究要逃出去,至少全家人綁在一起也不會走失,可以彼此照應。

羅思綺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坐在木板上,伸著手拉著小潔與小治的水桶,兩個小朋友的重量不算重,水桶還能承載。

安德魯安置好一切,這才爬上木板,這一爬上來,羅思綺才看見他雙腳上傷痕累累,甚至因為泡水太久而發白。

「安,你的腳……」

「我沒事,別擔心。」

小威也看著,臉上淨是擔憂的表情;安德魯坐在兒子與羅思綺中間,臉上終于稍微放松,曲著膝,看著坐在水桶里的兩個孩子。

「你們兩個不要以為是真的劃船,好不好?」

兩個小朋友倒是玩得很開心,安德魯臉上也有稍微露出笑容,人一放松,也就忘記了要遮掩。

就在此時,羅思綺像是發現了什麼,她的表情震驚,不敢置信。「安,你……」

「怎麼了……」順著她的眼神,這才發現她正注視著自己的左手,心下一緊,想要掩飾時已經來不及了。

「這是怎麼回事?剛剛受的傷嗎?」看著他左手小指的斷指,羅思綺竟問出傻話,明明看見那上頭沒有血跡,不是新傷。

「沒……沒事,已經過去了。」

小潔大喊,「媽咪,那是爹地去打仗的時候受的傷。」

打仗的時候?是當年去伊拉克的事嗎?她怎麼不知道?老天!他到底還瞞了她多少事……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外頭雖然風雨持續,但幸運的是,水似乎沒有再漲高,雖然退得很慢,但至少沒有繼續淹上來,這代表最糟糕的狀況應該不會發生,他們大概可以不用怕會淹死在家里了。

兩個坐在水桶里的小朋友真的開始玩起劃船游戲,玩著玩著,倒也睡著了;至于小威,他坐在木板上的一端,也躺下來,曲著身體,閉起眼楮休息。

木板的另一端則坐著安德魯與羅思綺,兩人都曲著膝,並肩而坐。

不知小威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選擇坐得遠遠的,甚至背對著父母,免得當電燈泡。

羅思綺還在震驚、還在難過,她放肆自己的情感,握著安德魯的左手,凝視著那恐怖的傷勢,發現不只小指,連無名指都斷了一節。

听他說著這傷勢的由來,更讓她感到驚心動魄,原來他在戰場上發生這麼恐怖的事;他從來不說,不說也就算了,連她這個「妻子」都這麼不關心自己的丈夫,他從戰場回來那將近一年的歲月,她竟然都沒發現,沒發現自己的丈夫除了身體上的傷,心理也受了傷。

「……別擔心,已經好幾年了,你不提,我自己都忘記了。」撥弄自己的無名指,「除了戴戒指的時候比較麻煩,不注意的話會掉下來,其他時候也還好……不過我現在也沒什麼戒指好戴的。」

離了婚,也就沒有戴戒指的必要,那只婚戒,他收在美國的家里,那個與她一起共同居住餅許多年的家里,臥房的抽屜里最角落的位置。

這些年,他知道戒指在哪那里,卻不敢拿出來看。

他總告訴自己,思綺的離開時上天對他這輩子最大的懲罰,懲罰他的懦弱與無知,懲罰他屈從自己的軟弱。

听到他說這句話,羅思綺的淚水掉了下來,撇開頭看向其他地方,肩膀卻不停顫抖,是因為冷,是因為心冷……

「Rose……」

「你為什麼從來都不肯告訴我?」

「……」

「至少那時候,我是你的妻子啊!」羅思綺轉頭,眼眶的淚水未干,「我好希望你能跟我分享你的心情,不要一個人悶著……為什麼你總是不肯?為什麼?是因為我不配嗎?」

听著,忍不住攬著她的肩,盡避知道自己現在已經不是她的丈夫了,他依舊有這個沖動,願意提供自己的胸膛供她歇息、哭泣。

只要她不推開他,他願意……

羅思綺當然沒有推開他,依照她的心意,她也不可能推開他。

「不要這樣講,錯都在我,不是你的錯。」嘆息,「我不想讓你心里有壓力,那些事都不是什麼好事,講了只是多一個人難過而已。」

「可是我願意幫你分擔,你一個人難過,自己怎麼撐得住?兩個人難過,至少有人可以分享,每次我有生氣的事、高興的事,我都會跟你說,因為我想跟你分享……」

安德魯眼眶紅了,「對不起……」

羅思綺正眼看著他,「安,我不想不明不白的,告訴我,你在戰場是怎樣了?為什麼會你會酗酒、吸毒?」

凝視著她,感覺自己整顆心融化了,再也無法堅持,盡避現在他們已經分手了、離婚了,他依舊因為她的每個表情、每句話而融化。「我殺了人……」

羅思綺搖頭,「上戰場怎麼可能不殺人,這不是理由,要是不想殺人,你就不會去當軍人了。」

搖頭,「我一開始也是這樣想的,可是到後來,事情根本不受控制,身為一個軍人,我根本沒有能力抵抗上面的命令……」

「什麼意思?」

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整理腦中的思緒,看看要怎麼說才能說得清楚,這些年,他對戰爭這件事真的改觀了。

軍校剛畢業時,誰不是雄心壯志的,總想上戰場殺敵;可是真的上了戰場,這才發現原來地獄不是宗教里虛擬的世界,而是真實的地方。

下過地獄的人才會懂得那種恐怖的感覺——那是一個不把人當人的地方,你看到的一切統統可以殺了,什麼都可以不留;沒有人性,也不需要人性,因為追求人性的下場就是自己先丟了性命。

「我殺了很多平民,老人、小孩、婦女,甚至還有懷孕的母親……」他的聲音平淡,音量小聲,但是听得很清楚。

「什麼意思?」

「有些是自殺炸彈客,沒辦法,為了自己保命,只好殺了他們。可是……」安德魯聲音略微發抖,「有些我也不確定,只是因為自己太緊張了,看到陌生的人靠近,怕他們身上帶有炸彈會發動攻擊,我還有我的弟兄都會因此傷亡,所以……我就先開槍殺了他們。」

說到最後,安德魯幾乎轉成泣音,甚至隱約發抖,「甚至有幾個,我後來確定他們不是,是我太緊張,弄錯了!可是已經沒有辦法挽回了,人都已經死了……來不及了……」

羅思綺靜靜听著,不知該怎麼說,這些年原來都是傳說,傳說聯軍在伊拉克濫殺無辜,盡避上面的大頭一再否認,可是現在听著安德魯親口說出來,她這才肯定,原來那些都是真的。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