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想蓉再說了一次,這回可讓彤筠滿意了,她點頭靠近凌想蓉的耳邊,輕聲地道出她的計劃。
天威寨,位于天威山上,原隸屬于溪州縣,但因為分隔了溪洲縣與大名府兩地,再加上天威寨上土匪橫行,在兩個地方官府屢次圍剿不成,反而死傷慘重之後,便放任他們在天威山上自組一個「自治區」,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天威寨原由十九名莽漢組成,歷經五六十年的「改革」與「擴展」之後,變成今日這副模樣。
前任的寨主延邦彥因膩于掠奪、殺人的日子,便開始積極推動「改造」。在天威寨上的人,不論男女老幼,都必須學會念書、算賬、種植、開墾……以期將來有一天,即便是天威寨解散,也能憑一己之力過日。
換言之,他們想「重新做人」,一改予人凶神惡煞的模樣。
這個想法在延邦彥的「任期」內便開始推動,到了現任幫主,也就是前任幫主的兒子延天煜接任之後更盛,甚至他們已經能夠憑著自己的技能,在縣城里開店鋪、做生意,賺取大筆的金錢。
只是這些仍不能讓大名府和溪州縣的百姓對他們的看法改觀,他們依然認為,天威寨的強盜性子永遠不可能消弭,只要遇到大目標,他們邪魔般的心靈便會啟動,再次展開殺戮。
也因為如此,天威寨的人始終得不到縣城百姓的支持,做任何事仍是窒礙難行。
「……媽的,居然這樣對老子!」
一聲咒罵起,幾個好事的弟兄便圍了過來。
「三當家,是誰又給你氣受啦?」石頭放下手中的紅繩,關心地問道。
他是負責編盤繩的,听說現在的公子哥兒時興這玩意兒,夾了塊玉?一起編,價錢更好,若是玉?上再提上幾個大字兒,就更值錢了!因此,他日也編晚也編。
「還不是縣城那些窮老百姓!老子走了幾個時辰好不容易才走到山下,結果那群窮人居然說老子的柿子又干又小,拿來喂雞還差不多!」
三當家延天氣憤地說完,末了還踢翻了裝柿子的竹籃,數十顆干扁柿子滾了滿地,竹籃栽了個跟斗翻過來,正好成了他的椅子。
「媽的,要老子做生意,不如去搶比較快。」
猶記得小時候跟著大叔們去搶路過天威山腳下的人,那副威風凜人、嚇得對方手軟腳軟的模樣教他至今猶覺光榮。
哪像現在,要人家買柿子像求他阿公一樣!
想來就滿肚子鳥氣!
他一臉落腮胡,身材略胖,稍稍發起怒來,也算駭人。
「老大不準我們搶,三當家你就別做夢啦!」豆腐插嘴道,當場潑了桶冷水給延天。
「哼,明明就是土匪,還裝什麼書生樣子,老子就不贊成那個老頭子——」
「你敢再說爹的不是試試?」
延天的話突地被打斷,眾人一見大當家來了,嚇得不敢說話,忙作鳥獸散。
「我哪有說爹不是,你少加油添醋。」延天見兄弟在眾人面前不給他留面子,心情郁悶得很,可也拿他沒辦法。
誰教老頭子要將寨主之位傳給他呢!
「沒有就好。還有,爹請夫子教導咱們就是不希望咱們再去行搶,這天威寨已經不是賊窩了,你最好記住。」延天煜寒著一張臉,方才他听到大哥說的話,知道他還在想以前的日子,便不顧長幼有序,出聲教訓他。
「知道啦!沒膽子的家伙。」延天應了聲,下面那句卻不敢當著延天煜的面說。
他悻悻然地起身要走,延天煜叫住他︰「等等。」
「還有什麼事?」他一副不耐煩的語氣。
延天煜心思敏銳,怎會听不出來?但他故意忽略,說道︰「那些柿子既然賣不出去,就拿去當飼料吧!」
「你叫老……我去?」
「不然呢?」
悶哼了聲,延天把此賬記在心里了。
「等我休息夠了再說。」說罷,怒火沖沖地走了。
延天煜看著他的背影沒有再出聲,若不是爹臨終前將位子傳給他,他早拋下這里行走江湖了。他是延家次子,上頭還有個長兄,也就是延天,按寨里的規矩寨王之位應當是傳給他的,可延邦彥非但沒有這麼做,還將他貶到了第三位,只讓他做了三當家。
寨里的人也因此有些許的瞧不起他。
在爹親、弟兄的眼中,他的地位不如延天煜,這些他不會不知道,而醉心權位的他,不甘于一輩子如此,因此只要一有機會,他便會使些小手段、玩點小把戲,總想著有一天要將延天煜這個大寨王給拉下來,自己坐上一坐。
這樣的想法隨著無聊的日子過得愈久而愈漸清晰,讓他成了心胸狹隘、狡獪之人。
這些延天煜都曉得,只是他是與自己流著共同血脈的兄弟,他睜只眼閉只眼就過去了,除非他太過分,否則,自己是不會同他計較的。只是這樣一來,大哥的言行舉止愈來愈過分,今日,甚至罵起爹,這點就叫他無法接受,所以才會出聲制止。只怕此刻,他又在找人發脾氣遷怒了。
延天煜搖搖頭,若是大哥能成熟一點,自己或許會將寨主之位交給他,早日實現自己的願望,以及一圓自己離開這里、行走江湖的美夢。
若身邊還有佳人相伴,或許從此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也不錯……
驀然,他想起了稻早前的那場邂逅。
若是那時,她別走得那麼快,也許兩人可以有些交集的,想想他不免有些遺憾。
「府台千金凌想蓉……」他輕吐著她的名。
他終于曉得,原來真有一見鐘情這回事。而且,來得這般突然,直教他措手不及之外,還帶著淡淡的悵然。
「老爺、老爺……」是彤筠,大老遠就听到她的聲音。
「爹呀!糟了、糟了……」隨後,凌想蓉的聲音也傳了來。
一連串的驚呼,打擾到正在辦公的府台老爺。
「爹呀、爹不好啦!」
凌想蓉奔進書房,一張絕俗清麗的素顏被蒼白染上,像是得了怪病似的,其實是彤筠替她化的。
凌一碩見狀,忙追問著︰「你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蒼白?」
「爹呀,您都不知道……」
「我們遇上天威寨的惡霸啦!」彤筠雖然是後面才進來,可她的聲音大的壓過凌想蓉,先一步傳到凌一碩的耳里。
「什麼?!天威寨!」凌一碩一听,心頭大震,探頭望過女兒的身後東看西看,沒用地說道︰「你們沒有把他引來吧?」
「沒有,我們一听到那三個字就急奔,應該沒有追來。」
「那就好、那就好。」
凌一碩才松了口氣,彤筠的一句話又嚇得他差點吐血。「可小姐不小心泄漏了咱們大名府的名號,我看現在不來,慢些時候也會追來。」
什麼?!凌一碩兩眼一凸,盯著凌想蓉。那人該不會是回去找人吧?
「我哪知道他是天威寨的人!而且是彤筠先說他是恩公,我才將名號報出去的啊!」凌想蓉一臉無辜。
凌一碩的眼楮又轉向彤筠。
彤筠大喊冤枉,「我怎麼知道他圖謀不軌?他真的是救了小姐一命嘛!我以為他是恩公,誰知道他是色魔!看小姐的樣子像是要扒光她的衣服……」
由恩公變成大色魔,只怕延天煜听了都要為自己抱屈了。
「彤筠!」凌想蓉俏臉一紅,斥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凌一碩听得是一頭霧水,心里卻直發毛。
彤筠和凌想蓉這對主僕才七嘴八舌外加添油加醋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
「你們沒事拔馬毛干啥?」
「做毛筆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