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由于失明,杜心音對時間不太能掌握,但她總是習慣听到易天祈到家的聲音,才能安然入睡。只是她感覺今天等待的時間更長了,顯然,易天祈又回來晚了。
餅了這些天,她想她是該告訴耀她的決定,她對復明並不抱持太大的希望,所以她想到盲人中心學點字。
她這並不是放棄,而是人不該抱著渺茫的希望過活,卻否定了現實。
自從出院之後,她的情緒已經平靜很多,經過這麼多天,她對耀的疑惑也越來越多,車禍讓一個人的改變居然這麼大?
耀沒有了往常輕柔的語調,換成較為低沉的聲音,甚至在生氣時還有以前沒有的冰冷口氣。
就因為看不見,听覺比以前更強烈,是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嗎?還是根本就不是同一人呢?當然後面的猜測不可能,畢竟沒有人可以模仿別人的聲音如此之像,可是……她還是好疑惑。
杜心音坐在客廳里靜靜等待著,這幾天幾乎踫不到耀,他回來時她才剛入睡,她醒來時卻常常已是午後……
听到開門聲,她立刻站了起來,那一瞬間才知道自己原來這樣想念他。
易天祈從玄關一走進大廳,就看見她就著一盞小燈,穿著白色絲質睡袍,抱著枕頭站在那里。
小燈當然對她是毫無用處,顯然是給他這個晚歸的人……他心中有說不出的一絲絲暖意。
「睡不著嗎?」
「你回來啦!」
兩人同時出聲,接下來卻是一陣沉默……
「我、我有點事想跟你說……」杜心音開口打破這詭譎的氣氛。
「去妳房里。」易天祈踱向她,一手將她打橫抱起。
「我,我自己可以走……」感受到他有力的臂膀,她不禁有些羞赧,奇怪!她以前很習慣的啊?怎麼今天晚上,反倒不自在了起來……
「妳以為我在的時候,還會有機會讓妳弄傷自己嗎?」環視這幾天她受的傷,顯然他對這件事還是耿耿于懷。
「哦。」想到這幾天的「輝煌戰果」,她愧疚的把頭垂得低低的,雙手抱緊了懷里的枕頭。
易天祈將她抱進房里,腳一踹把門關上,輕放下她在床上後,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對面。
「說吧!妳不是有事?」他邊說,邊一手拉松了領帶,一手揉了揉疲憊不堪的眼。前些日子放著太多公事不管,一下子積得公司的長老們盯著他,這幾天非得一次處理完不可。
「我、我想去學點字……」明明下定了決心,怎麼一到開口時,她反而怯懦起來?
易天祈一驚,停住揉眼的手,「妳說什麼?」一股怒氣正默默成形,他的口氣一下子便降到了冰點。
雖看不見易天祈凝霜的俊臉,卻清清楚楚的听見他含怒的問話。
「你、你……剛剛听到了。」杜心音緊張得手指絞得像麻花卷似的。
自從在醫院醒過來後,他的脾氣幾乎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她記得出事以前他都很好說話的,現在不過說她想學點字,就已經可以听見他兩排牙齒磨磨作響了,要是她跟他說想要一只導盲犬的話,那她是不是會被他活活掐死?想到這里,她不禁開始冒起冷汗。
易天祈的話從牙縫里迸出,「妳再說一遍!」要是她有膽再給他說一遍!
「我、我……」她開始不停的吞著口水。
「不準!」沒有第二個答案!
他好凶喔……她扁了扁嘴,大眼開始浮著水氣,一副風雨欲來的樣子。
易天祈見狀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又忘了自己的「身分」,只好馬上換個語氣。
「我不是說過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妳?別那麼心急,我不希望妳這麼快就放棄。」他哪時對女人這樣輕聲細語過了?
「可、可是……」她又不是想放棄,只是以防萬一嘛!
「如果妳是覺得無聊的話,妳可以叫雨樺住幾天陪妳,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沒得商量!
人家什麼都還沒說哩!他就一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杜心音嘟起了小嘴,殊不知她這個動作教易天祈頓時看呆了。
「咳……太晚了,妳該睡了。」他不自在的輕咳了幾聲,起身想離開。
「等、等一下!」杜心音伸手尋著想抓住他。
易天祈轉身拉住她的手,「怎麼了?」
「我、我想……我想模模你的臉……」她很想很想確定多日來困擾她的一件事,但只希望是她多想,希望真的是她想太多……
易天祈不疑有他,坐回椅子,抓著她的手模向自己的臉,以為她只是想安心,一如當初她在醫院剛醒來的時候。
杜心音顫抖的手在他臉上游移著,忽地身子一震,停下手,「我累了,想睡了……」
易天祈用著輕柔的語氣,「嗯!那妳睡吧!我走了。」為了讓她安心,他離開前在她額上印上一吻。
半晌,听見隔壁房門關起的聲音,確定易天祈回房,杜心音再也忍不住顫抖,豆般大的眼淚成串的滑下她的臉龐。
他不是耀!絕不是,原來真的不是她想太多,耀的左耳下有一顆凸起的紅痣……這個人沒有……她早該發覺的不是嗎?雖然聲音一樣,但感覺不同,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人啊……
他們以為這樣欺騙她,就能讓她比較好過嗎?她的心揪得好疼好疼……耀死了!否則他們不會這樣欺騙她,耀死了……不……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為什麼留下我一個人?耀,你這麼狠心,這麼狠心!
杜心音用棉被蓋住忍不住的嗚咽,卻止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這一夜她好不容易補齊的心又碎了,她一夜無眠,一整夜都在低泣這遲來的吊喪,悲傷得無力去思考那假扮她未婚夫的人是誰……
「何小姐,最近小姐心情不太好的樣子,飯也沒吃多少,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小姐說很想見妳,我看妳在這里多住幾天陪陪她好了。少爺出差去了,要半個月才能回來,我擔心小姐一個人怪無聊的,我已經叫人先幫妳打掃好一間客房了。」張媽一手接過何雨樺的行李,說著便帶她往二樓。
「好,我知道了,張媽,謝謝妳幫我準備房間,妳知道心音為什麼心情不好嗎?」會不會是心音知道了什麼?一股不安由心底緩緩升起。
「唉!我要是知道就不會這麼煩惱了,也不會急急忙忙把妳找來。」張媽越說眉頭鎖得越緊,只希望小姐早點讓心情好起來。
「這樣啊?」
這一陣子,為了怕自己不小心將易天耀的事在心音面前說溜嘴,所以遲遲不敢來串門子,一方面也是相信易家會好好照顧心音,沒想到張媽居然慌慌張張的把她找了來。
可是如果真是心音發現了易天耀的事,那易家應該不會像現在這樣一問三不知,不過除了這個還有什麼問題會讓心音這樣煩惱?何雨樺越想越不明白,只能搖搖頭,期望是自己多心了。
張媽走到杜心音門前停住,嘆了口氣,隨即走下樓去。
何雨樺等張媽消失後,才轉身敲了敲門。
沒有響應,何雨樺自己轉開門,「心音?」
房間窗戶半啟,白色絲質窗簾正隨著微風輕輕擺蕩,杜心音穿著一襲鵝黃色的洋裝,兩手抱膝靜靜的坐在窗邊,活潑生動的鵝黃,襯托著主人柔美卻顯得更了無生氣的臉龐,更不用說她那雙布滿憂愁的眼。
「雨樺嗎?」窗邊的人兒,用一種極力想平穩激動的聲調說話,輕柔的聲音听起來卻感覺距離好遠、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