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的女兒 第8頁

推開門,染香卻不在屋里,秦老爹氣瘋了,扯著嗓子又跳又叫︰「給我找,挖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出來……」

???

找到了。

不,應該說是找到了染香的鞋。

在湖邊。

一只紅色的繡花鞋。

那鞋面上的小黃花兒像是枯死一般。

染香她娘呼天搶地地哭嚎起來︰「女兒呀……我苦命的女兒啊……」秦老爹呆呆地站在她娘旁邊,像根木頭。

我的眼望向湖心,湖面上閃著藍藍的波粼,閃著一種禁忌的美,是這蔚藍清澈盈盈欲滴的湖水,吞沒了染香的生命嗎?

我突然覺得那湖水變得無比的怪誕與猙獰。

三天後,染香的尸體才浮上水面。

她的身體早就硬挺挺的。沒了氣息。

???

香消玉殞,喜事變成了悲劇,村西便添了一座丘著的新棺。

一杯黃土。是新墳,沒有雜草紛披,伴著染香姐姐的只有煙火灰痕,和無法掩蓋的荒涼之氣。

不知是不是染香姐姐的玉體有奇香,還是按老輩人說的,染香犯了什麼星象,墳丘還沒過頭七,就有野狗不知打哪兒冒出來,對著墳嗅來嗅去。

秦老爹割了豬頭肉、炸了供香饃放到墳前,狗兒們分食了供香,仍嗅那新墳不肯離開。終于在一個午後,導演了群狗奇襲染香棺材的一幕。四村的狗兒有幾十條,嘯聚而來,刨開土堆,像羊抵架那樣對棺木發起沖鋒,以狗頭撞擊棺木。以利爪撩牙啃抓棺釘。像是瘋了一般勢不可遏。

眼看棺蓋錯位,劈裂,村里有人飛快地跑去給秦老爹報消息。秦老爹和一些村民帶著打兔槍趕來,怒不可遏,對著狗群連放三槍,才把惡狗逐散。但染香姐姐的尸體卻已有殘缺了。秦大娘對著損棺邊慟嚎,邊怨丈夫︰「女兒呀……你的心願娘知道……都是你爹這個老東西……」

為了保尸,秦老爹請來了風水先生。風水先生看後,七搞八搞,口中念念有詞了半天,才想個不能人士的變通之策,用花磚在棺周圍磚個墓。

防了狗,卻防不了人。

九個月後,那花磚墓被人偷偷地破開,棺木被掘出,染香的尸骨不翼而飛。

丁鵬?

不知道。

從染香姐姐出事兒後,我一直沒有看到他。

後來才听村里的人們傳說,丁鵬在染香姐姐死後,害了一場大病,數月後才好,但從此卻病病傻傻的。

他的貨郎挑也不要了,代之以一只小包袱不離身。

不久,又有人見他整日在田野東刨西埋,沒有安定下來的時候。

誰也弄不清他在鼓搗些什麼。

???

再見到丁鵬已經是十年過後了。

十年後,我在縣城上中學。一個周末回家,暮色淡淡中,我見一個人在一塊地里埋什麼,雙腿跪地,專心致志的。可是我的腳步聲驚動了他。

他卻沒有回頭,迅速從土坑里捧出什麼,放入髒兮兮的布包袱,扎了起來。

然後,他回頭看我,我幾乎和他打了照面。

幽幽夕照中,我認出這個蓬頭垢面的中年人正是十年前的丁鵬。

不,沒有認出。

他的神經早已經不正常,即使正常,也認不出偷他麥芽糖的我了。

「丁……你埋的什麼?」

他似乎沒听懂我的話,連理也不理我,背起他的包袱,幽靈似的朝田野遠處走去,消失在暮色深處。

一股涼風襲上我的後背,我突然認定,丁鵬包袱中背的是染香姐姐的骸鼻。

???

在想什麼?

雛菊?哦,就是野菊花。

你有沒有在秋日的黃昏去郊外閑逛過?

我喜歡。我常常一個人走著走著,就逛到郊外。

我喜歡一個人漫步山林的感覺,看每一片樹葉徐徐落下,听每一朵花兒開的聲音。

是一種心醉的感覺。

秋日的野菊花是開得最繁榮的,但黃昏卻是它們生命的盡頭。雖然如此,那一簇簇開在山坡上,小路邊,謝在山坡上,小路邊的野菊花,仍固執地帶著一抹嫣黃鋪到天邊。

也許它要人們永遠記得它的美麗,就好像我永遠記得染香姐姐的美麗一樣。

茶味如何?

怎麼能用咖啡來作比呢?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東西。

喜歡就好。

品茶有它的先決條件的,就是生活安定。

妙玉對茶曾有妙論︰一杯曰品,二杯曰解渴,三杯就是飲驢了。

茶有冠心蘇合丸的作用,那時可能尚不明確。飲茶要諦應在那只限一杯的「品」,從咂模滋味中蔓延出一種氣氛。

成為「文化」,成為「道」,都少不了氣氛,少不了一種捕捉不著的東西,而那捕捉不著,又是從實際中來的。

若要捕捉那捕捉不著的東西,需要富裕的時間和悠閑的心境。

我想,這兩者我都處于「第三世界」。呵呵,不提也罷。

下個星期可能不行了,我要去拜訪幾位朋友。

下下周的周四晚上,行嗎?

好啊。再見!

附雛菊,又名野菊花成蓬篙菊。菊科。半耐寒性草本植物,高一二尺。葉長橢圓形,深裂多缺刻,有葉柄及小托葉,互生。花冠頭狀,周圍罩瓣舌狀,中間管狀,色有白、淡黃等,花期甚長,自三月開到十月。睫葉女敕時可食,稱蓬蒿菜。

第四章兩枝玫瑰

請進。

雪碧,不要粘在客人身上。

不好意思,它總是這麼皮的。

送給我的?

謝謝你,你怎麼想起送花給我?

呵呵,你是個懂得愛悅自己的女孩兒。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最喜歡的花兒就是玫瑰?

不,不是象征愛情的紅玫瑰,是代表友情的黃玫瑰。

我喜歡它的香味兒。

真巧,我有個故事和你今天送的花兒一樣,不如听它吧?

是的——兩枝玫瑰!

???

你來了幾次,有沒有發現我家對面就是烈士陵園?

雖說是陵園,但卻因為有城里少有的綠地,反倒成了人們休憩的公園。

也不知是哪位高人想出的主意?烈士陵園!既安慰了死去的人,又方便了活著的人,真夠絕妙!有段時間我老是會記起那個天邊泛著金光的黃昏,有一個小男孩兒背著我,從山腳下一直爬到山頂。

其實,那時他也不能算是小男孩兒了,只是,因為比我小了足足四歲,所以我習慣這樣叫他。

他叫黃凱,那年十九歲。

除了小時候被爸爸媽媽背過外,我再也不曾有過這樣的經歷了。

黃凱的勁兒真大呀!背著我,兩條結實而有力的腿不停氣兒地直往山上跑,我覺得兩邊的花兒呀,樹呀,往後退得飛快,自己就快要飛起來了。

在山頂的時候,他偷偷摘了兩朵紅紅的玫瑰送給我。那天我們在山頂上坐了很久,我記得下山的時候,月亮已經爬上了頭頂。

那次,好像是他第二次來看我吧?

是的,我不否認,我和他在一起時,真的真的非常開心。

也許,他的年輕給我的身體注進了一些新鮮的血液。

我是在電話里認識黃凱的。

還記得那次是打電話去找一個朋友,他不在,卻听到另一個渾厚的聲音。

他的聲音很有磁性,很好听,我心里一動,不由自主地和他多聊了幾句。

以後,黃凱便常常打電話來找我聊天。

我給他講自己已經結束的戀愛史,給他講許多朋友們的愛情故事,把他當作另外一個自己,

傾訴著所有的地老天荒。

其實我是很自私的,我這麼放心地講自己的故事與他听,是想著,其實有個與自己不在一個城市的朋友可以無所顧忌也很安全。

但是我沒有想到,那個五一節,黃凱在電話里固執地說要來見我,不管我同不同意,他就真的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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