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比這句話更好笑了,我盯了新藍很久,開始一直笑,一直笑,看她如何繼續。而後,我軟軟地跌坐到地上,流下淚來,身子在夜風中瑟瑟地發抖。
因為,我從新藍的眼神里,明白她並沒有撒謊。
???
狐?或是狐仙?
無論哪一種,似乎都與我的生活扯不上關系,孤生活在叢林,狐仙則生活在傳說里。但辛南若非孤仙,怎麼解釋他十余年相貌不變的事實?
可是,即使他是狐仙,又如何?
難道你就可以拋開他了?不!不!決不!
我的堅決,真心如鐵。
如果他必遭天劫,就讓我代他承受。
像是要摧毀我的決心,天地間下了最轟轟烈烈的一揚雷雨。
雷聲激情蕩漾,將山岳震得亂響,一棵又一棵的樹在雷聲中轟然倒下,豆大的雨點濺到地面上,濺起一股帶著腥味的濕氣,撲面而來。
雨水順著頭發流下,洶涌地淹沒了我的口鼻。我的一生都沒有見過如此急烈的雨,如同亂箭一般自天空插下來,仿佛要刺穿我的胸膛。
午夜的黑暗迷惘了我的眼神,雨水從頭發上滴落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在交織的閃電與雷聲中仿佛看到辛南的臉,毫無血色,一臉慘白。
辛南!辛南!辛南!
我拼命地叫他的名字,但雨水涌進我的喉嚨,嗆得我不停地咳嗽,頃刻間,淹沒了所有的聲音。一連串震耳欲聾的雷聲在我們身邊響起,天地驀然無聲地炸裂了。
辛南在我的眼前驀然消失,一道冰藍的閃電劃過長空,焦黑的地面上,赫然有一具金黃的毛茸茸狐尸。
暴雨的瘋狂達到了極至,冰冷的雨水借著狂風無情地鞭韃著大地。
雨鞭抽打在地上,發出沉悶的哭泣。
辛南——
我驟然跪倒在地,發出絕望的尖厲的長嚎。
我睜開眼,映進眼簾的是自己的房間,熟悉的屋子,熟悉的擺設,辛南,阿紫,新藍,都消
失無蹤,仿佛只是一場噩夢,但夢境中的真實感,仍令我不禁毛骨悚然。額頭上的冷汗仍戰戰兢兢滑下臉頰,我揉了操太陽穴,渾身疼痛。申吟著坐起身,被子上的一本書「叭」的一下滑到地板上。
我低下頭,看了一眼那本書,微微一怔,是《聊齋志異》。
「滋滋?」門推開,母親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我听到你在驚叫,怎麼了?」
「媽……」我緊緊擁住母親,撒嬌地把頭埋進她的懷里,傾听她穩健有力的心跳,「我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啊……」
「是噩夢嗎?」母親溫柔地撫模著我的長發,輕輕問我。
「嗯。還是個夢中夢呢……」我眯眼笑,凝視母親的眼楮,她的眼楮是那種幽幽的明亮,如兩個深潭,讓我覺得我的目光折進其中便永無了歸期,「夢到您死掉了,夢到自己當了修女,夢到狐仙,還夢到自己被雷努死啦……」
「夢罷了,睜開眼楮,一切都會過去。」母親如是道。
是啊,不過是夢一場,美夢也罷,噩夢也罷,必然與現實的我不發生任何聯系。
這以後,再也沒有做過如斯怪夢。
再以後,戀愛,結婚,生子,父母相繼過世,子女長大成人。
再沒有辛南了。
這個名字自我的生命中消失,直到若干年過後,直到白發成霜。
兒子在京城購置了新居,執意接我過去。
賣掉祖居前,我要收拾家里的舊物。
在放置雜物的閣樓里,找到一個木雕盒子。
盡避塵埃滿身,仍掩不住它的精致與小巧。
是母親的舊物嗎?怎會把這樣美麗的盒子束之高閣?
打開,盒子里干淨的不沾一絲灰塵。里面放著厚厚一疊舊信,全是淡紫色的信封,信封上沒貼郵票,沒有地址,素淨的表面上,只寫了兩個字︰阿紫。
是母親的信吧?全家只有母親的名里有個紫字,她叫紫玉。
然?阿紫?!
窗外驟然響起一聲驚雷,大雨滂沱而下。
塵封的記憶在這樣黑濕無盡的雨夜里被猛然喚醒,若干年前的那場舊夢如潮水般洶涌而來,在我的心間沸騰,我忽地呼吸一緊。
雨水被風從窗外送進屋內,濺濕了一大片地面。我顫抖著雙手拆開一封信,眼楮突然有些霧蒙蒙的,我怎麼也看不真切,分不清楚。
我閉上眼,努力鎮定自己的情緒,再睜開時,手心竟緊張的出汗。
我看清信後的署名,眼前忽地一片模糊,竟再也握不緊那輕飄飄的信紙,任它如蝶般盤旋墜地,被雨水濡濕。
窗外的響雷不斷,急雨肆意,一如那個夢中的雨夜。
一道閃亮劃過天際,照亮了信紙上那個被雨水浸花的名字。
辛南!
是浮生若夢?還是夢若浮生?
沒有人比我更茫然失措。
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我,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人生?是我的一生都是夢?還是我本就生活在夢境一暴?而把它錯當了現實?
辛南?阿紫?新藍?
我究竟是生活在哪里?是現實中?還是夢境?
誰在拿我的一生開玩笑?
我絕望得幾近窒息。眼前一片模糊,一片模糊……氤氳的紫氣在我的四周浮動,我仿佛又看到那個郁郁蔥蔥的墓園,聞到那股來自大地的芳菲之氣,紫羅蘭擺在芳草萋萋的墳頭,神秘而浪漫。
我在那里看到了辛南,他的滿頭長發在紫氣中飄揚,我一聲聲地喚著他的名字,淚水由心靈疼痛地流出,使我在暗夜的竹床上顫抖不已。
你愛做夢嗎?
我做的,每晚都做。那些夢,有時候非常稀奇古怪。
其實很多時候,你不知道自己到底生活在哪里。真的,人生就是一場綿長的夢,夢里也會有綿長的人生。
那麼就把一切當成夢好了。開心的事就是美夢,就讓它留在你的記憶里,不開心的事就是噩夢,把它從記憶里一腳踢出去。
有些糊涂吧?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在講些什麼?
好啦,不說這個了,越說越糊涂。我今天學會了自己修電腦,厲害吧?
不知道呀,一開機就發出嘟——嘟——的長音,打電話給電腦店,那邊缺人手不能派人過來。他們跟我說是小毛病,把機箱拆掉,在網卡那里緊一緊就好了。于是,我就自己在家里模索著。只花了五分鐘就搞定,果然是小毛病。
呵呵,給點面子好不好?本就是想在朋友面前吹噓自己一番的。
要走了嗎?
我不送了,呵呵,下次你家的電腦有問題來找我吧!
走好!拜拜!
附紫羅蘭,十字花科。多年生草本,睫高三尺許,下部呈灌木狀。葉質厚,披針形,睫葉披有白色細毛。春夏之間,枝頂開花,排成總狀花序,花冠細長,花瓣五出深裂,色有柴、赤、白等,有香氣,以紫色芬芳濃馥;花蕊甚小,萼苞被有細毛。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