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書 第14頁

可是,多爾袞會允許他擅作主張嗎?漢人會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嗎?是否,他會成為夾雜在棋局中的一粒棋子,最後粉身碎骨?

盤雲姿輕撫著面具,淚水滴落到那凶惡的五官之上,這個世上,恐怕只有她,能看到這凶惡面具之後的溫柔。

她從未像此刻這般,希望能盡快見到他,只要他能平安歸來,她發誓,一定忘掉所有,像初遇時那樣,對他綻放盈盈笑意。

才回京城,也沒卸盔甲,舒澤就被召入宮中,面見多爾袞。

其實回京途中,他早已預料到會有這般結局,誰讓他擅自作主,違抗聖命呢?

進了御殿,尚未開口,他便俯身跪下,等待應得的懲罰。

「舒澤回來了?」多爾袞放下手中書卷,出乎意料的臉上不顯怒意,反倒微微笑著,「跪著干什麼?起喀!」

「為臣有罪——」舒澤垂首應對,「請王爺責罰!」

「你何罪之有?」多爾袞卻故作迷惑,「本王不明白。」

「為臣沒遵照王爺的吩咐,將江南亂黨掃盡,反而饒了他們的性命……」他咬唇道,「臣罪該萬死!」

「哦,這個啊,」多爾袞卻莞爾,「你做得很對,本王不但不會責罰,還打算嘉獎!」

「王爺?」舒澤一怔,詫異抬眸,「這是為何?」

「本王讓你去平定江南,不是光叫你去殺人的。你能兵不血刃,就能讓那幫亂黨折服,昭示我大清的仁慈恩澤,難道不該嘉獎嗎?」多爾袞步下台階,親手將他扶起,「只是本王有一事不太明白。」

「王爺盡避問。」舒澤有些受寵若驚。

「你一向英勇善戰,以上陣殺敵為畢生樂事,為何忽然轉了性子,寧可和談,也不願大動干戈?」多爾袞笑道,「這不像你的行事風格啊!」

「臣只是覺得……從前殺戮太重,造孽太深。」他找個理由敷衍。

「撒謊!」多爾袞卻似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直言,「本王知道,你是為了一個人。」

「臣……」他霎時無言,難以辯駁。

「盤雲姿,對嗎?」多爾袞沉聲凝視他。

剎那間,他只覺得胸中翻涌,唇間囁嚅著,想否認,卻無法否認……

「你喜歡上她了?」多爾袞一語道破他的秘密。

舒澤不禁有些哽咽,「王爺恕罪……」

「很奇怪本王為何會知曉,是嗎?」他輕笑,「據前方將士所說,你每日在帳中都會寫信給她,卻不敢寄出,只將數十封書信藏納于盒中——這是愛戀中的男子才干得出的傻事。」

原來他的一舉一動早有采子監視,難怪這些年來多爾袞會放心讓他南征北戰,就是因為自己的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中。

他該感到不自在嗎?遙控之術,是歷代帝王慣用的把戲,為將為臣者,只能默默忍受。

「喜歡上一個人是很正常的事,何罪之有?」多爾袞一挑眉,反問道。

「臣知道,王爺派臣照順她,只是希望從她那里套出藏寶圖的所在,並非讓臣動真情……可臣沒能把持住自己……」

可笑,明明是引魚上鉤,魚沒釣著,自己反倒率先淪陷。

他喜歡上她了……沒錯,義無反顧地喜歡上了。

曾幾何時,心高氣傲的他,競成為了她的裙下囚?似乎從第一眼看到她,便有微妙的情愫在涌動。

她不算美麗,比起他從前見識過的女子,姿色不知差了幾等,但她的機智、從容、隱忍、她的淺笑盈盈,一切的一切,都在魅惑他的心,越是與她相處,越被她吸引。

她是這世上惟一的女子,懂得他那猙獰面具背後的含意,從兩人初見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遇到了人生難得的知己。

「你啊,真是傻!」多爾袞忽然呵呵笑起來,「本王是讓你設法從她那里套出寶圖的秘密,可本王沒有說過,不許你喜歡她啊!」

「什麼?」舒澤凝眉,難以置信。

「她若真能甘心當你的福晉,與你共攜白首,也是美事一樁,」多爾袞道,「本王何必要阻止?又何必怪罪?」

舒澤僵住,萬萬沒料到,竟是這樣的結果。

本來他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假如多爾袞動怒,他會拼盡一切保全她……但上蒼居然降臨如此恩賜,讓他一時間反倒不知所措。

「你若不真心待她,又如何能打動她,讓她主動交出藏寶圖?」多爾袞繼續道,「人的感情都是相互的,這個道理,本王明白。」

原來如此,說來說去,王爺依舊念念不忘寶藏之事,允許他動真情,亦是為了早日套出她的秘密吧?

方才激動的喜悅,剎那化為冰點。

他的想法實在太簡單了,只希望愛得純粹,可到頭來,卻免不了摻雜利欲,讓他覺得這比殺人更十惡不赦……

「本王第一次見到盤雲姿,听到她講述何謂佛渡南海,初見蓮花,便知道這個女子絕非等閑,」多爾袞嘆道,「要想抓住她的心,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如今,你已泥足深陷,她呢?是否也一樣愛上了你?」

他該如何回答?說她另有所愛?道出實情,是否會給她帶來麻煩?

「臣不知……」轉念間,為保萬一,他如此道,「只是臣家中已有妻室,王爺深知玉福晉的脾性,恐怕……」

「這個你不必擔心,」多爾袞道,「本王打算明日就降旨,強令你與盤雲姿完婚,玉福晉再不甘願,也不敢違抗吧?」

他該拒絕嗎?按理,他已有妻室,並且明知她心中另有所愛,就該退出她的世界,默默忍受暗戀之苦。然而,他不願意那樣。

他不是聖人,亦有私心,渴望與心上人在一起,難道有錯嗎?

若要責怪,就怪他一個人吧,他寧可背上自私的罪名,也要放手一試……

听說他已經回京了,為何至今不見他來?

難道他已經決定不再見她?畢竟在他情不自禁的時候,她當面挫敗了一個男子的自尊。

但她只求能再見他一面,親手將這面具還給他,讓他知道,他的心意她已經懂得。

然而日盼夜盼,不見他的蹤影,卻迎來了位不速之客。

當玉福晉趾高氣揚地跨下馬車,盤雲姿怔在門檻處,不知該如何面對對方。

「這個地方真不錯啊,」玉福晉淡淡掃視四皺,冷笑道,「可憐我做了這麼多年舒澤的妻子,卻不知他原來還有這樣一處別業。」

盤雲姿知道眼下無論說什麼,都會惹怒這個醋壇子,只是默默倒了荼,雙手獻上。

「我倒小看你了,」玉福晉斜眼睨她,「本以為你相貌平平,斷不會合貝勒爺的胃口,沒想到你這狐媚的功夫倒比誰都厲害!」

盤雲姿垂眸,告訴自己,無論听到什麼都要忍耐,畢竟對方亦是可憐之人。

「你到底哪里好呢?」輕蔑的語氣像針一般扎向她,「我看貝勒爺不過是看你新鮮,玩玩罷了。從前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你該去打听打听,那些小蹄子現在是什麼下場!貝勒爺恐怕連她們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這話本與她無關,可不知為何,心頭卻隱約有一絲牽動,酸酸澀澀。

是呵,她到底哪里好?何以得到那俊美非凡男子的青睞?想必亦是「新鮮」兩字而已。

她不漂亮,所以在他眼中與眾不同,她偶爾會說些成語典故.讓他誤以為她有文采。

其實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無法想像這樣的自己能得到他天長地久的眷戀。

「我今天來,是有一件事要告听你。」玉福晉終于道明來意,「王爺已請皇上降旨,要立你為貝勒爺的側室——聖旨在此,太後要我親自前來傳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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