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蛙的夏日戀曲 第4頁

而辛含茵這次的工作——邵寒青,便是其中的一個。

邵寒青坐在鐵制雙層床的上鋪,看似無聊地翻著一本不知是什麼的雜志,但看不了幾頁,就隨意地東張西望,懶散地看著同牢房的其他人。不知是不是看膩了,他還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也許是直覺,像是知道有人在觀察自己,邵寒青猛地抬起頭,一雙眼直勾勾地望向裝設在天花板上的監視器,似乎是想透過監視器,凝望著正監視自己的人。

好強的直覺。

猛然被人這麼一望,辛含芮著實嚇了一跳。

雖然螢光幕中的邵寒青身影很小,但她就是無法忽略他那雙正視著監視器的眼楮,像是老鷹般銳利的眼楮,又像是兩簇小小的火光,定定地盯著人,硬是往人的心里頭燒去。

他一點都沒變。

辛含茵鼓起勇氣抬眼正視著他,很容易就發現邵寒青一點也沒變。

從她最後一次見到他,大概也有七年多的時間了,邵寒青還是和她印象中的一樣,黝黑的皮膚,剛毅的下巴、高挺的鼻,還有充分顯露出他強悍個性的薄唇闊嘴。

嘴大吃四方,听說是福氣的面相,但薄唇的人同時也薄情。

這是她曾听母親提起的俚語,也不知道有沒有根據,但她知道他以前在學校就很吃得開、有女人緣。對于她,他也是薄情的,除了胸前的那一道舊傷。

那道十字型的舊傷,現在想必也淡了不少吧,不再如同往日那樣血淋淋、鮮紅得灼人眼了。

「我想和他談一下……」

辛含茵在理智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的時候,情感就操縱嘴唇替她說出口了。

「好的。」看守所的管理員對她一向是好聲好氣的。「先到前面辦一下手續,填張單子,我就去提人。」

仍然望著監視器的邵寒青,不知為什麼輕笑了起來,辛含茵看了心跳忍不住亂了一拍,像是他已經看穿了她的心虛一樣慌張起來。

在走廊上的穿衣鏡前再轉了幾個身,辛合茵最後一次仔細地上下審視著自己。

今天的深藍色西裝領套裝搭配得剛好,讓她看起來比原本的二十四歲多成熟了兩、三歲,但就是腦後那條馬尾巴泄漏了自己的青澀,令她看起來尚有些年輕。

以往和被告見面時,辛含茵從來不會這麼注意自己的穿著打扮,但今天不同于以往,她要見的人是邵寒青。

邵寒青!

一想到這個名字,辛含茵的心就忍不住緊張起來,幾乎比公設辯護人第二次口試時還來得緊張。

你好。

好久不見。

沒想到是你……

她到底該用什麼話當作和他再次見面的開場白呢?

深吸了一口氣,辛含茵清清喉嚨,伸手打開會面室的門。

蒼白的日光燈下,坐在桌子另一頭的男人、男人身後的警察,除此之外,會面室里就沒有其他人了.

一旁的警察看兩個人坐定後,輕輕點了個頭,就走了出去,在外面等著。

辛含茵朝他露出一個表示友善的微笑,「你好,我是法院派來替你辯護的公設辯護人。」

這是她對其他人用的第一句招呼語,這次她也打算這麼開口,以免刻意換了用詞反而顯得不自然。

邵寒青點了點頭,沒有開口,只是望著她,似乎要看她打算如何上演這出重認舊友的老套戲碼。

「寒青……你是邵寒青吧,還記得我嗎?我是辛含茵啊!」看他沒有任何反應,一點也沒有要和她相認的意思,辛含茵試著問他,想勾起邵寒青的記億。

雖然分開了七年,但邵寒青不可能就這麼忘了她吧?更何況,他們兩個還有那樣的過去,辛含茵不相信他真的可以這麼容易就忘了自己。

「辛含茵……我記得你。」邵寒青眼底閃過一抹莫名的復雜光芒,淡淡的開口。

「記得?你只是「記得」我而已嗎?」記得?他說他記得她?

辛含茵對他的答案並不滿意,他和她之間,應該不是只有簡單的「記得」兩個字就可以輕易帶過去的吧?

「不然你想怎麼樣?」邵寒青聳聳肩,口氣有些冷淡,「你今天是來認故友、敘舊的?」

「不,我……」她連忙否認,發現自己的確是反應太過激烈了。

當然不只是如此,她這次主要是想來幫助他的,卻沒想到兩人相會的場景,會搞得她理智全失。

邵寒青應該是會痛哭懺悔,要不也應該是為看到舊友而驚訝、喜出望外,或者是羞愧萬分……這樣的反應才是在她的預料之中,卻沒想到,他居然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懊死的!他真的忘了他們的那些過去了嗎?

看到他毫無表情的臉,辛含茵心底暗暗地咒罵著他,罵了幾句,才想到她居然詛咒著他該死!

呸呸呸!她連忙在心里打了個叉,小小地反省了一番,繼而心虛地看了他一眼。

很久以前,她就在心里發誓,不管多麼生氣、開玩笑,她也不能要他去死的。

別忘了她的命是他替她撿回來的,她又怎麼能要他去死呢?

「我是想來幫助你……只要你願意和我合作,我們一定能找出洗刷你罪名的方法……」看他好像在嘲笑自己地撇了撇嘴,辛含茵連忙解釋著。

「不必了。」

「有些人對法律比較不熟悉,又沒有足夠的財力聘請律師,上了法庭會十分吃虧,不過你不必擔心,我會全力幫你……」沒注意到他說什麼,她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說不必了。」

「我們可以談……你說什麼?」她猛然抬起頭,驚訝地望著他。

不必了?他打算認罪?乖乖坐牢?有誰會這麼呆?

「我說不必了。」邵寒青有些不耐煩的重復一次。「不必你多費心,我不需要公設辯護人。」

「為什麼?你打算要認罪?你真的販毒嗎?」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

哪一個關在牢里的人不是一心想著要為自己月兌罪?無罪清白的人想要出去,就算是有罪的人也會想要開月兌成無罪。

那他是怎麼回事?自己來送死?

販毒耶!這可是重罪,搞不好是要送命的!

他以為自己不過是犯毀損、偷竊那樣的小事小餅嗎?

無論是基于什麼原因,她都不願意睜睜地看著這個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最後是以一名毒販作為人生的收場。

他小時候還信誓旦旦地說要當警察呢!

「隨便你怎麼說。」邵寒青的態度擺明了就是不肯合作。

「相信我好嗎?」辛含茵嘆了口氣,苦口婆心地勸著,「今天我們之間的談話,沒有錄音,也沒有錄影,我是和你站在同一條陣線的,不是法院派來的內應。」

被告不信任公設辯護人,這是做他們這一行最常遇到的困難。

由于面談的地方是在看守所,不若其他人是在律師事務所,所以許多被告擔心看守所內部會私自錄音、錄影,一旦自己胡亂說了什麼,就會被錄下來,成為被判刑入獄的主要證據。

另一方面,公設辯護人是法院派來的人員,被告也會擔心法院自己「球員兼裁判」,公設辯護人事實上是法院派來的「奸細」,所以對他們的態度都很不友善。因此,在工作之前,先勸服被告對自己產生信任感反而是辛含茵最感頭痛的。

彼此之間沒有信任,什麼都免談了。

現在,看到邵寒青不為所動的臉色.她不禁在心里搖了搖頭。

她早該知道的,阿青的意志力一向很堅決,決定了什麼事情就一定會千方百計地去完成,打定了什麼主意也不會更改,看樣子,要勸他相信自己,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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