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歐陽靖的聲音一沉,「古隆長老地位之尊,連我都要敬讓三分,你不可以這樣說他。若是咱們仙蘭人的規矩說改就改,那我們為何還要固執地做仙蘭人?早早受昊月皇帝封賞,改當昊月人不就行了?」
他的聲音不高,但語氣極重,阿秀和他說笑慣了,從沒見他用這樣鄭重嚴肅的表情音調和自己說話,一下子也嚇住了。
餅了一會兒,她才低下頭輕聲說︰「是,我記住了。」接著便自覺沒趣,悻悻地轉身走了。
歐陽靖看向那男子,「達齊,那位杜小姐下個月就會被送到這邊來,接親的時候你替我去就行了。」
達齊訝異道︰「為什麼?族長,這樣的大事當然要由您親自出面啊。」
他慢吞吞地收拾弓箭,說道︰「也算不上是什麼大事,不過是皇帝派來一個監視我的丫頭罷了。他不放心我,又不好公然和我說,于是出了這個下策。我听說那丫頭在京城中是位嬌嬌大小姐,我很不喜歡昊月人那種驕傲之氣,懶得去理。若是咱們這邊陣勢太大、規格太高,倒讓那女人得了意。你知道我最不喜歡女人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達齊思忖道︰「我去也無不可,只是古隆長老對這件事本就很抵制,族長再不出面,豈不是公然不給那昊月皇帝面子?咱們仙蘭人在蚩南生存本就不易,何必要和昊月皇帝翻了臉呢?」
歐陽靖笑道︰「你果然是我的軍師。旁人都想著怎麼徹底霸佔這里、如何壯大仙蘭的勢力,只有你看到昊月對我們的威脅和仙蘭真正的隱憂。」
達齊說︰「古隆長老也是一片好意,他親眼看到當年仙蘭想融于昊月時的結局是怎樣的淒慘……」說到這里,他謹慎地看了眼歐陽靖,住了口。
歐陽靖淡淡地道︰「你不用避諱,反正那件事也不是秘密了。」
「其實……」達齊猶豫道︰「我總覺得那件事當年並非沒有轉圜的余地,只是兩人都太過要強,不肯讓步。其實相愛之人並不難尋,難的是肯和自己相守一生的人。因為相愛只要一時的激情澎湃,而相守是需要長久的忍耐,彼此遷就。」
歐陽靖好奇地看著他笑,「你今天從哪里來的這麼多感慨?我們仙蘭的男人可沒有這麼多愁善感的。」
達齊苦笑道︰「我和阿秀的性格好像天生就是反的,她比較像個男孩子,也總笑我更像是個姊姊,而不是哥哥。」
歐陽靖披上衣服,「所以我叫你去替我迎親是上上之策。其他仙蘭的男人都粗枝大葉,不將女人放在眼里。我雖然不怕得罪昊月皇帝,但也不想隨便得罪,畢竟日後我們還有許多地方要用得上他們。」
達齊嘆道︰「但願杜小姐嫁來這兒,帶給仙蘭的是祥和,而不是災禍。」
與此同時,在昊月國京城的杜府,是一片愁雲慘霧。
杜雅潔的母親抓著女兒的手哀哀痛哭,「為什麼我女兒要被嫁到那麼遠的地方?我們雅潔縱使不是金枝玉葉,也算是功臣之後,皇上不是還夸了雅潔好多次,說我們杜家有她是天大的福分,說雅潔將滿城的千金小姐都給比下去了。可比下去的結果是什麼?就是要被放逐到那個異邦人統轄的地方嗎?仙蘭人是什麼人咱們都不知道,那個鷹王連陛下的封賞都不放在眼里,雅潔嫁給他還能有好日子過嗎?」
杜堂遠濃眉蹙起,「這件事我已經和陛下談過了,但陛下心意已決,聖旨也已昭告天下,歐陽靖也同意了,這樁婚事已經是箭在弦上,不是你一句舍不得就可以不算數的。」他訓斥著兒媳。
杜雅潔反握住母親的手,柔聲說道︰「娘,不用為女兒擔心,女兒早晚是要嫁人的。與其嫁給庸庸碌碌的莽夫,或者是滿身驕奢之氣的公子哥兒,女兒倒是很欣慰自己可以嫁給像鷹王那樣的英雄人物。」
「什麼英雄?不過就是個異邦的莽夫而已!」杜母依然哭得肝腸寸斷。
這時門外有人通稟,「京中幾位公子特來面見小姐。」
杜堂遠嘆道︰「雅潔,你交友無數,下個月離京之後只怕這些人是沒什麼機會見了,這時見面就算道別也好,只是……」
杜雅潔點頭道︰「您是要說那些人之中難免有官家重臣之後,要孫女和他們道別時不要說太失禮的話,孫女明白。」
這些年,京中多少達官貴人向杜府提親,杜堂遠都因愛惜孫女,不舍她過早嫁人而一一婉拒,可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疼寵,竟然會害孫女被指婚到蚩南,他心中千萬不舍不忍,後悔莫及,但終究難敵聖旨大如天。杜家向來忠烈,不願因小兒女的私情而壞了國家大計,只得點頭同意。
今日前來和孫女話別的幾人中,本該有他孫女婿的人選……唉,一念之差啊。
杜雅潔款款走到前堂,一見堂上站著的幾人,不禁笑道︰「少白、劍武、秋童,我就知道你們幾人得了消息必會來給我送行。」
這幾人都是她平日私交極好的異性友人,此時卻一個個眉頭緊鎖,神情凝重。
方少白是京中綢緞行方字號的少東,與杜雅潔是在一次賞燈會上結識的。當時賞燈會上有燈謎無數,他素來酷愛燈謎,欣然前往,不料卻遇到一個強勁對手,總比他多猜出幾條燈謎,得了當日的彩頭。那人便是杜雅潔。他因此對杜雅潔甚為欽慕,幾次登門求教,成了朋友。
第1章(2)
見到她如此從容淡定,方少白忍不住開口道︰「雅潔,你祖父是堂堂鎮國侯,見陛下這樣荒唐的安排,怎麼不為你說說話?那鷹王是能隨便嫁的嗎?蚩南是能隨便去的嗎?」
她歪著頭笑道︰「哪有你們想的那麼恐怖,鷹王在昊月遭遇國難之時出手相救,便是大仁大義之人,這樣的人,我嫁給他有什麼不行的?我還應該代昊月的百姓謝謝他的救命之恩呢。」
曲劍武乃是兵部尚書的兒子,听她這樣贊美歐陽靖,也心生不滿地道︰「歐陽靖可沒有你說的這麼大仁大義,听說他和咱們昊月有著不小的淵源,只是真相如何,旁人不得而知,而且這淵源你焉知是善是惡?」
「無論善惡,他救過咱們昊月人總是事實。更何況人性本善,他既是一族之長,可以讓全族的人無怨無悔地听他號令,必有過人之處,我很想一見。」
此時莫秋童緩緩開口道︰「我近日要到昌九赴任,那里距離蚩南很近,你若有事,派人一紙飛信送來,我必兼程趕至,救你于水火之中。」
聞言,她還來不及回應,方少白便搶先道︰「秋童,你這人怎麼說話不算話?說好了來這里是勸雅潔的,只要雅潔不肯嫁,我們回去想辦法,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嫁給一個異族魔王。可現在你這口氣,竟是要對此事不管不顧了嗎?」
莫秋童也很無奈,「你們听她的口氣,她對這件婚事倒是一副樂見其成的樣子,我們這些人在旁邊干著急有什麼用?」
曲劍武仰頭長嘆,「我只恨自己還沒有入朝做事,否則我必然會和陛下談一談。自古以來,我覺得歷朝歷代各國皇帝的所有政舉中,最慘無人道的就是和親之事。將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孩子嫁到那種舉目無親的地方,能指望什麼?若對方真有反心,就是嫁再多的女子過去又有什麼用,可這悲劇一生卻已經注定。雅潔,你天生便如同鳳凰一般高貴,哪里能在蚩南那片土地上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