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書看著陸老夫人又哭又鬧,開始長篇敘述起過去的不幸史,這是道德綁架啊。她現在明白,孝順這頂大帽子,造就出多少人的痛苦。
「兒子什麼都听娘的,唯有這件事請娘寬容。」他不松口。
「我沒要你听別的事,就要這一件,給你兩個選擇,娶紫雯為平妻,不然就休了姚知書、迎紫雯為正室。」
陸潯封驟下決定,道︰「娘確定,只要兒子听這件,其他的事全由我作主?」
「沒錯,你做決定吧。」
「好,我選擇娶紫雯為平妻。」
陸潯封的回答讓知書心口一冷,他終究還是……
唉……她怎斗得過作者?也好,輸就輸了,至少不是不戰而降,至少她為自己努力過一把。
知書抬眸,正要發表退出宣言,沒想到陸潯封接著道——
「不過這件事得等我先進京一趟,向皇帝辭官之後再回來操辦。」
「你要辭官?」陸老夫人大喊,他這是在用前途威脅自己就範?
「對,娘說過我可以作主其他所有事。」他硬著頭皮回答。
豆大的淚水從眼角滑下,陸老夫人心疼得厲害,她那個乖巧听話、懂事孝頗的兒子昵?她那個只會點頭、同意自己每個決定的兒子呢?她的封兒到底發生什麼事,怎會變得這麼陌生?
「你為了姚知書打算和娘死磕到底?」
陸潯封雙膝跪地。「求娘成全。」
「我怎麼成全?你姨母死前是怎麼求我的,你有沒有想過我的為難?你為了一個姚知書,連孝順都忘記?她有什麼好?那張臉皮子就讓你迷了心志?
「枉費我多年教養……如果你不喜歡紫雯,當年為什麼要吞下人家的一斗米,為什麼要收下人家的兩斤面,為什麼要對她好,讓紫雯心底存了念頭?你這樣出爾反爾,多傷人知道嗎?」
陸老夫人一面哭一面捶打陸潯封,拳頭打不夠,還找來掃帚,知書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激烈畫面,他們是母子啊!
知書無法忍耐,一把抱住他的頭,護著他不挨打。「夠了,他是你的兒子,不是你養的狗,你不能作主他的人生……」
「給我閉嘴,要不是你這只狐狸精,我好好的兒子豈會會變成這樣?都是你!你怎麼不去死……」陸老夫人手下不留情,掃帚狠狠地往她背上打去,力氣之大,讓她一個沒站穩雙膝跪地。
陸潯封見狀,連忙一把將她護在懷里。
看見兒子這樣,她急怒攻心,頭一暈,往後仰倒。
這時,早已站在門外、發呆老半晌的陸潯嘉沖進來,他接住陸老夫人,急道︰「娘,你怎麼了?不要急,咱們好好說、慢慢講,大哥能明白道理的。」
陸老夫人看見陸潯嘉,放聲大哭。「你大哥不要娘了,嘉兒,娘只剩下你這個兒子。」
「不會的,哥只是一時糊涂,他會想清楚的。」他扶起母親,轉頭怒瞪姚知書,如果沒有她就好了!「娘,我扶你進去躺躺。」
母子倆進屋,廳里剩下跪在地上的小夫妻。
男兒有淚不輕彈,在戰場上,受再大的傷,陸潯封也沒掉一滴淚,可是現在他哭了。
知書捧起他的臉,一點一點抹掉他的淚,她很清楚他有多難過,也清楚如果沒有陸老夫人這樣的母親,就沒有麼今天的他,只是親情愛情太兩難,難到讓他窒息。
「沒事,情況會好轉的,婆婆疼愛你,她會想清楚,會試著理解你,我也會好努力、好好努力,努力讓她喜歡上我,放心,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孤軍奮斗……」
她的話很普通,卻往他心底注入一股暖流,他緊緊地將她抱在懷里,半句話都沒說,卻讓她心疼到不行。
昨夜激戰,再加上背脊挨的那兩下,知書全身上下都疼,但她說話算話,說不讓他孤軍就會卯足全力、用盡方法幫忙贏得這場家庭戰爭。
她和湘兒一起進廚房,做出滿滿的一桌子菜,還烤了一個蛋糕,軟軟松松的蛋糕,未出爐已香氣滿溢。
她去敲門,請婆婆和小叔出來用飯,得到的回應是一連串的冗罵。
她夾了點菜,和湘兒帶回房吃,讓陸潯封去叫婆婆和陸潯嘉,一家人吃個團圓飯,屋內一陣沉默。
她讓陸潯嘉把菜送進婆婆屋里,她盼著美食能安撫人心,然而下一刻,傳來碗盤砸地聲。
坐在餐桌前,陸潯封沒了胃口,她笑一笑,輕聲道︰「沒關系的,來日方長,石頭都能焐熱,何況人心?」她握緊兩個拳頭,放到他跟前,問︰「看到了嗎?」
陸潯封失笑,問︰「看到什麼?」
「力氣,把鐵杵磨成禳花針的力氣。」
一笑,他將她抱進懷里,用大拳頭裹住她的小拳頭,說︰「鐵件磨成繡花針靠的不是力氣,而是耐心。」
「耐心嗎?我也有。」說著,她捏一塊蛋糕塞進他嘴里。
很甜、很軟、很綿……是他從沒有嗜過的味道,是他會記在心里一輩子的滋味。
陸老夫人睡下,陸潯嘉在哥哥的催促下準備返回書院,打包私物一起上京。
「大哥,你就不能順順娘的心意嗎?一次就好。」陸潯嘉苦口婆心,他不願意一家人鬧得這麼僵。
「從小到大,沒有任何一件事情我沒有順娘的心意去做。」
就像當年參軍,娘只提了一嘴,他便義無反顧.不是因為他天生有英雄夢,而是他很清楚,那是娘衡量利弊之後的決定。
家里已經沒有田地可以賣,他不參軍,娘沒錢治病,潯嘉無法繼續念書,倘若戰事擴大,朝廷早晚要徵兵,每家得派出一人,早晚他還是得去,到時拿到的銀錢恐怕只會剩下一半。
十五歲的他離鄉背井會不會害怕?當然,但他不能讓害怕說出口,因為他是大兒子、是長兄,扛起這個家是他的責任。
陸潯嘉被噎了,他低頭道︰「表妹很好,娘也好,大哥也好,不好的……是姚知書。哥,她不敬婆母、不愛小叔,她沒有身為媳婦的自覺,這種媳婦就該下堂。」
他定眼看向弟弟,緩聲問︰「假設,十歲被逼出嫁的是你,假設從千金小姐墮落成村婦的是你,假設被丟到一個舉目無親、無人友善環境里的是你,告訴我,你能不憤怒、不偏激,不怨慰?你會一貫地親切溫和,無條件接受別人的惡意?」
「我……沒有對她惡意。」
「沒有嗎?當初是誰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罵她鳩佔鵲巢?是誰對她冷嘲熱諷,說她連一頓飯都做不好,有什麼資格當陸家媳婦?我明白你和娘一樣,都希望我娶紫雯為妻,也都不滿知書成為我的妻子。但當時她多大?十歲,跟你一樣,她甚至比你晚七個月才出生。」
他咬唇。「是姚家硬要把她嫁給哥哥,我們一家人原本過得很好。」
「對,是姚家主動提起這門親事,但如果我不點頭,她怎麼嫁?潯嘉,你讀聖賢書,得明白世間道理,她縱有千百個不好,但……模模良心回答我,如果不是她拿錢出來,娘的病花錢如流水,能否治好?」
啞了,就算沒有模著良心,陸潯嘉也無法違心回答一句「可以」。
「如果不是她,我離家後,你能否繼續順利進學?」
「我……」
「不談錢,若非她在母親床前侍疾,你能安心求學?」
「是湘兒在母親床前——」
「湘兒是她的陪嫁,若知書不進陸家大門,哪來的湘兒?」
「哥現在是大將軍了,當年她拿出來的,可以十倍百倍還給她,不必非要讓她做陸家媳婦。」
「你的意思是用錢還恩?那我為什麼不能用銀錢還報姨母和紫雯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