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不要曲解我的話!」他焦急著上前辯駁。本以為湮滅在時間里的往事重新被揭起,刺得兩人鮮血淋灕。
「妳也知道龍崢的厲害,朝野布滿他的人脈,如果按照普通方法,根本沒有把握扳倒他。不錯,我是利用了妳,可這也是為了我們今後的幸福啊,難道妳想永遠生活在龍崢的陰影下?」
他只有這麼一個讓龍崢放松、警惕的機會,他真的沒有想到要傷害她。可是他到底負了她。
王位也好,報仇也好,愛與恨也好,他終究是負了她。原以為會有一輩子的時間來贖罪、補償她-雖然他並不後悔殺了她爹。可是,也許沒機會了。
「等你當了皇帝,還是會繼續利用人、利用我,因為你誰都不愛,就只愛你自己。」
「到底是誰灌輸妳這種想法?听我說,事實不是妳想的那樣……」他近乎徒勞挽留。
「不許過來!你再上前一步我就跳下去!」楚涵嫣激動道。
「好好,我不過去,就站在這里,妳別激動,有什麼事慢慢說。」
她只是流淚,久久不能言語。眼前曾令她痴迷的臉龐依然俊美如昔,可惜時光流轉,誰也無法回到從前。
他究竟是怎樣的人呵?在殺了她父親後還能對她含情脈脈?他為何能將那些虛假的誓言說得如此逼真、如此深情款款?
一面說愛,一面繼續做惡,如果這就是他所謂的愛情,那她寧願永遠不要去深愛一個人,也不要被他深愛。
「涵嫣,先過來,任何事都可以好好談。妳需要知道前因後果,不要只听有心人的一面之詞。」到底是誰加油添醋、對她泄漏一切?龍無咎簡直想把那個人碎尸萬段!
「我給你做的腰帶還佩戴在身上嗎?」
他一愣,登基前夕論功行賞之時,芙蓉什麼都不要,就只要他身上的腰帶,以及保留她在六王府附近的那處住宅。
他原本不打算給,可是君無戲言,承諾的話既已出口,也不好收回。何況,她並未提出太過分的要求。
心已冰涼……楚涵嫣淡淡笑了,抬眼望著滔滔江水。她曾愛得那麼濃烈,此刻也不過是夢一場。
「我還可以相信你嗎?」
龍無咎有片刻不置信,回神後趕緊點頭。「絕對可以相信,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可以阻隔,我發誓。」
「陪我看看江水吧,希望解釋清楚後,誤會可以像流水一樣消逝。」
他松了口氣,有些無奈走到她身邊。「傻丫頭,我們經歷了那麼多,還有什麼不能坐下來好好談的……」
瞳孔猛然放大,他不可置信望著她,感受到刀鋒刺人體內的疼痛。他那身月白長衫霎時被涌出的鮮血染紅。
幾乎在同一時刻,楚涵嫣飛奔離去,身子如斷線紙鳶般向江水里躍去,水花四濺後再也不見蹤影。
那日荷花池邊的歡笑是那麼地遙遠諷刺,她仿佛看到花辦片片散落在水中流逝而去,只留一池狼藉。
「涵嫣--」龍無咎呆呆看看江面,沒有注意仍插在身上的刀子,不相信活生生一個人就消失了。
天地忽然變色,狂風大作,江面上波濤洶涌,似乎要將船掀翻一般。他隨著她跳入江中發瘋般地尋找,卻被巨浪打得失去方向。
血染紅了周圍的江水,仿佛張著血盆大口要把人吞噬。又一個巨浪撲來,將龍無咎卷入漩渦中,又重重甩向淺灘邊的石塊上。
他後腦遭到激烈撞擊,刀仍刺在後背心口位置。意識在逐漸流失,他只看到一個人影不斷接近,來不及看清是誰,便失去意識,墜入沉沉黑暗中。
距離被莊影救上岸已過了三年。在這三年里,登基大典延遲了一年,皇後之位至今空懸。
龍無咎依然是翩翩儒雅佳公子模樣,誰都無法相信龍翔與鳳棲之間激烈的戰爭竟是由他親手開啟。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雙溫柔眼眸中已經沒有笑意閃動,有的只是客氣敷衍罷了。
曾經艷冠一時的芙蓉同樣失蹤了,莊影知道,她已永遠不能開口。因為她愛了不該愛的人,做了不該做的事,更害了不能害的人。
莊影有時也會想,愛情到底是什麼呢?楚涵嫣簡簡單單、全心全意地愛主子,到頭來卻還是一場空。
而主子呢,昔日雄心萬丈的他,從沒想過會兒女情長牽扯不清,甚至愛上出賣者的女兒。
可是世事就是如此,否則世上痴男怨女也不會這麼多。譬如他們、譬如飛蛾撲火般的美麗芙蓉……
哎,這不是他該想的事。看天上烏雲密布,風雨欲來,莊影搖搖頭準備回宮,看皇帝陛下還有什麼吩咐。
夏日將至。在這季節交替中已是連日陰雨,淒風陣陣,大雨將宮殿樓閣幾乎浸泡到仿佛失去根基。
龍翔與鳳棲的邊關戰事正進行得如火如茶。身處高位的決策者們,在看不見的地方角力廝殺。
長安宮的燈火徹夜未熄,將桌案上那人照射出斜長的影子。俊秀的側臉似乎是因為疲憊,有些許暗淡。睫毛半垂,遮住他曾經動人心魄的眸子。修長的手不時揉著眉心,似乎那些堆積成山的卷宗戰報給他帶來沉重壓力。
緊要關頭,手下第一大將遠走他鄉,真是種諷刺。看不出軒轅還是個情種,竟放棄唾手可得的榮譽功勛,僅僅為了一個女人。
龍無咎的嘴角勾勒出接近諷刺的笑容,那張精致到艷麗的面容生出別樣風情。接著,唇角緩緩放平,緊緊抿起來。
是啊,竟只為了一個女人……
他看看站在宮門口的宦官宮女們,精神快要被睡意征服。身子站在那里,腦袋卻不時一點一點的晃動。看來他最近國事繁忙,倒真疏忽了對奴才的管教,個個都忘記規矩二字怎麼寫,膽大妄為起來。
他冷哼一聲,將筆重重放在硯台上。墨汁淋灕,毀了身上的昂貴衣料,更驚得一旁奴才們顫抖不已。心煩意亂之下,他干脆把那些人全部攆出去-這些人無精打采的看著心情就煩。
長安宮再次恢復寂靜。在這一個人的宮殿里,各種情緒暗暗滋長,左右著他的思緒。
有種最為激烈的叫做「寂寞」。縱是傲然俯視大好河山,身邊沒有分享之人,心就像缺了一角。回首往昔點滴,繁華喧鬧也如流雲般散去,又豈是奈何二字可以道盡。
空氣漸漸波動,隱約有簫聲傳來。在陰霾雨夜,更增淒涼之感。這簫聲如此熟悉,仿佛幾個輪回前就曾听過。
「涵嫣,是妳嗎?」他痴痴立在窗前,向雨簾中望去。可那兒除了紛紛大雨,別無其他。
簫聲越來越近,頻頻縈繞在耳際。他幾乎慌亂的四處尋找,來確定這不是連日疲勞而導致的幻听。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別人不會想到,從來都是淡定從容、談笑自若的龍無咎,竟會出現像此刻這種無措的表情。他一直都是極有城府心計的,從來就是。
「是在找我嗎?」清冷的聲音幽幽傳來,回蕩在空曠寂寥的長安宮殿。
他倏然回頭,看見宮門旁站著一個白衣女子。大雨已將她淋得渾身透濕,雨水迤邐在身後,拖出細細長長的水痕。
「涵……嫣?」小心的確認著,似乎怕聲音大一點,就會將眼前幻象驚得支離破碎。
「為什麼要一直找我,還有什麼意義?」白衣女子一步步向他走來,瞼龐毫無血色,像衣服那麼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