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浪劫 第21頁

他解開她的羅裳,小心翼翼地吻著她,怕她有所不適。兩情繾綣,他第一次在她的臉上看到了異于平常的激動、迷醉。

他的心──完整了。

律風站在岸邊,遙望湖心的望月軒。燭火已滅,他仍舊不肯離開,任憑那錐心刺骨的痛侵蝕著他的知覺,他無法想象,他傾盡一生愛戀的女子,此刻正躺在別人懷中,受那人輕憐蜜愛。他不願相信,她是心甘情願地任那人踫觸。

定然不是,她不願的,她是委屈自己去迎合那個惡魔的,他該怎樣才能救出公主呢?

是了!權勢。

如果他能擁有無上的權勢,她就不會受那人的屈辱和要挾。

第九章死劫

「小姐,律爺在外求見。」

寬大的衣袖拂過桌上的掛盤,雲琛欠身坐下,「請他進來吧。」

踏進房門,律風單膝跪地,行了一個大禮,「參見公主。」

「律風?」她訝然。這些年,大伙兒漂泊在外,早就淡了君臣之禮,她視他們為知己親人。如今,他如此慎重,必有要事。

吩咐冬兒退下後,她屏聲問︰「何事?」

律風站起身來,堅定地凝視著她有些迷茫的秀眸,「公主應該知曉是何事?」旁人的心思在她的面前根本掩藏不住,公主為何迷茫?是不願去想,還是粉飾太平?

挪動步子,她踱至窗前,背向于他,讓律風看不見她臉上的擔憂和驚疑,幽幽嘆道︰「他待我不是你想象那般……」

律風執著、齊硯痴迷,兩人無法共世是上天早就注定的。這最後一戰,無論孰成孰敗,都將是血流成河、生靈涂炭。

「臣心中想象的是哪般?臣親眼目睹西郡的慘狀,還有那些慘遭殺戮的無辜之人,他是一個嗜血成性的人啊,這種人,公主還要姑息他嗎?還是公主愛上了他,舍不得離開他……難道公主就舍得下天下人?」

「他說過只要有我,他就不會胡亂殺人。」握緊隱藏在水袖里的雙拳,她的聲音由原先的柔和變得激動。

「公主相信?」他緊逼一步,不可思議地問道。

「我相信他沒有騙我。」她轉過身來,迎上律風犀利的審視。

「公主相信他也能做到?」

「我……」以前的種種歷歷在目,她如何能昧著自己的良心選擇去相信他,信任他的代價為何?她太清楚不過了。千年前的蛟妖昆赦要的絕非她一個小小的蓮花尊者而已,她輸不起啊。如果有那麼一天,她的力量再也牽制不了他心中的惡念,這個世道都會因她的信任而毀滅。

律風挨近她,眸中隱泛著淚光。他不忍逼她,可如果不逼她,公主要逼自己陷入怎樣的絕境啊?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氣定神閑、心若明燈的女子了,而齊硯滿身妖邪之氣,絕非是能給予公主幸福的那個人。

「離開吧,公主。」

雲琛深深地凝望著他,思緒百轉千回︰律風想把她帶離齊硯身邊,必須得有能力與之抗衡才行。

「你想取而代之?!」想起先前佔卜的卦象,她的眉頭再度緊蹙。

他並不熱衷于權勢,為救公主,他才會出此下策,「不是我,但會是其他人。」少主就是一個很好的人選,但他沒打算告訴她,因為她定然不會同意。第一次,他背她行事。

窗外的風,吹亂了她的發,也擾亂了她的心神。她不知道,該怎樣決定才是對的,才能使更少的人受到傷害。如果齊硯真有滅世的一天,她寧願在這之前先終結掉他所有翻雲覆雨的力量。

「你都安排好了?」她輕聲地問,怕是一不小心,她的心就會碎了。

「臣都安排妥當了。」律風大喜,急忙回答。

「會……死很多人嗎?」

「不會,只是逼宮而已,讓軍隊來不及支援就拿下皇宮,迫齊硯退位。」他顯得有些謹慎。

她苦澀一笑,律風沒對她說實話,自古以來,哪次改朝換代不是血流成河。

雲琛一直無語,就在他以為她要反悔的時候,她再度開口︰「他……會如何?」

律風默默無語,垂下的眼眸泛起殺意。

似有所覺,她渾身一顫,疾呼︰「不──」

他一僵,心如死灰。公主真的對齊硯動情了。

「律風,你要做什麼,我不攔你。你贏了,必須把他完整地交給我,這是我惟一的請求。」她定定地望著他,要他的承諾。律風跟在她身邊多年,她知道他一向言出如山,「傷了他,那只會叫我痛不欲生。」

「律風答應您。」無論這有多難,他也一定會做到。公主啊,您不忍心傷害他,又何其忍心傷害我,你愛他,難道你就不明了律風對您的心意嗎?」

她露出一絲虛弱的笑容,是該了結了。

「為了您的安全,請您隨臣出宮。」這也是他惟一的請求,無論她的心屬于何人,他都會保護她的安全。

「你先退下吧,當湖心亭上放上了碧玉盞就是我隨你出宮之時。」律風敬她重她,斷不會拂逆她的心意,齊硯卻不然,如果律風真的失敗了,屆時她都不可能救得了他。惟有她的離去,讓齊硯心存顧忌,方能在關鍵時刻保住律風的性命。

律風走後,雲琛將卦象全部歸位,怔怔地望著出神──

天地一劫,滅世之道。

佛光初現,生死兩難。

好一個生死兩難。那日仙友也曾說過她命里死劫、神仙無救,而今日的卦象剛好印證了當日的預言。只不過她命中注定的死劫又摻雜著多少人的命數與運數,歷盡劫難得回來的法術卻只能看到這一戰的啟端。她困在其中,看不清方向,更無從去選擇對錯。

「在想什麼?」

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邊響起,她望著他依舊泛著暗紅的眸子,淡淡地笑道︰「我在想,這一池的蓮花開得多美,像是永不凋謝似的。」

拇指撫著她額間的金蓮,眸色變得更加暗紅,「我不喜歡蓮花,更討厭你額間這個印記。」自從她住進望月軒後,湖中的蓮就沒有敗過,老遠就能聞著濃濃的蓮花香氣,讓他極不舒服,偏偏雲琛只愛住這兒,讓他好生氣悶。

「改明兒我讓師傅把它去了好不好?」她合著他的指笑著。宮中對她的傳聞越來越多了,若非他一直壓著,怕不是望月軒的門檻都要被踩平了。這一切,皆因額間突現之物而起。

「只要它別時不時發光就行了。」不知怎的,她的眉心每次現出金光,總會讓他難以抑制的心痛和憤怒,「後天就是封後大典了,‘天雲紡’送過來的衣服還合意嗎?」

「太繁重了。」特別是那頂後冠,上面綴滿了寶石和明珠,壓得她都喘不過氣來了。

「不喜歡?」

「沒有。」她收起笑容,「衣服非常漂亮,只是我很少穿這麼正式的衣裳,難免有些不自在。」

「你不自在的是這套鳳服,還是整個封後大典?」

「齊硯……」

「關于封後這件事,你好像一直都沒有贊同過。雲琛,你難道到現在都不肯給我一個肯定的答復嗎?」

「我不願接受皇後這個誥封不等于說我不願意當你的妻子啊,你明不明白?兩者的意義根本不同啊。」

「你的意思是要我放棄帝位。」他冷冷地望著她。

雲琛松開緊抓著他衣袖的手,凝望著他的雙眼,「如果我說‘是’呢?」

他繞過她的身旁,待走至門邊時,他扔給她屏息等待的答案。

「不可能──」沒有人會無端地放棄本就屬于自己的東西,即使是她的要求也一樣。

她跌坐到地上,蘊含在眼眶里的淚水奔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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