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大的眼楮逐漸習慣了黑暗,人影越看越清。
滿臉的淚水讓她看起來那麼狼狽,她狂沖過去的氣勢卻象一個憤怒的戰士,她一把抓住黑暗中的那個人,連聲大喊︰
「你怎麼會在這里?!你在這里為什麼又不出聲?!你知不知道大家都以為你失蹤了!大家都在瘋狂地找你!你卻躲在這里?!你覺得很好玩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快要把我急死了!我以為……」
「我死了?」冰冷而嘲諷的聲音接住她的話,「只恨我沒有那麼好的命,注定要在這世上痛苦一生。」
「牧野流冰!」
明曉溪震驚,捉住他胸口的雙手僵在那里。
雨,又飄進來了些。
他忽然開始咳嗽,咳嗽一陣急過一陣,象是要把肺都咳出來。
明曉溪放開他,打開了客廳的燈。她終于看清楚了牧野流冰,但他的模樣,讓她又是一驚。
牧野流冰的面容蒼白如紙,眼楮卻出奇得明亮,明亮得仿佛正在燃燒他生命中最後一盞燈,他的嘴唇也詭異地鮮艷,象是生命中所有的色澤都集中在了那里,他的身子修長卻單薄,單薄得讓人心痛。
他壓抑著咳嗽,眼楮沒有看她,唇角掛著一絲嘲弄。
明曉溪瞪著他,眉頭皺得很緊︰「你生病了嗎?」
牧野流冰不理會她。
她伸出手想踫一下他的額頭︰「是發燒了嗎?」
他閃過她。
她的手自空氣中垂下,她咬咬牙,又去扶住他的肩膀︰「走,我送你去醫院。」
他看向她,眼神冷若冰雪︰
「我的事,不用你管。」
這一句話,凝固了明曉溪所有的動作。
她站在那里,呆呆的,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在他的面前,她忽然覺得無論自己說什麼做什麼都是錯的,她忽然覺得自己很滑稽。
細雨飄進來,打在她的臉上,一直冷到她的骨髓。
這里,曾經是她和他的公寓,她和他曾經在這里歡笑、嬉鬧、流淚、親吻,這里,有她永遠也不會忘記的美好回憶。
可是,現在的他,眼中對她有的只是仇恨和敵意。
她的拳頭握得緊緊,指甲一直嵌到肉里。是她放棄的啊,只是,這股心痛怎麼會如此讓她難以承受!
她望著自己的拳頭,過了一會兒,方才仰起頭,努力對他微笑︰
「我,偏偏就是天底下最愛管閑事的明曉溪!」
******
皇家音樂廳前。
東寺浩雪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地走來走去︰「哎呀,明姐姐到底干什麼去了!都說好了要早點來的嘛,怎麼現在還不到啊!!」
小泉倚在一根黑色的大理石柱上,望著天空不停飄落的雨出神。
「小泉姐姐,你怎麼不說話?你不著急嗎?」
小泉瞟她一眼,涼涼道︰「我很著急,很著急,但是著急一點用也沒有……傻瓜明曉溪,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知道自己的心意呢?」
東寺浩雪努力去听,可是听不懂︰「你在說什麼?明姐姐到底會不會及時趕到?」
小泉沒有理她,繼續望著雨發怔。
東寺浩雪等了半天沒有回音,又問下一個問題︰「你知道明姐姐去哪里了嗎?」
小泉挑挑眉毛︰「只有一個人,能讓她這樣想也不想地跑出去。」
東寺浩雪大驚︰「你是說——牧野流冰?!」
小泉苦笑。
「牧野流冰?!那怎麼可以?!那風間哥哥怎麼辦?!不行!不能這樣!這樣對風間哥哥太殘忍了!!」東寺浩雪急得快跳起來了,拔腿就想往雨里沖,「我要去找明姐姐!」
小泉抓住她︰「你去哪里找?」
「我……」
「算了,耐心地等吧,」小泉嘆息,「小雪,我忽然覺得,我們都幫著風間學長,牧野流冰是不是也太孤獨了些。還有……」
東寺浩雪怔住。
小泉的聲音仿佛自雨中傳來︰
「……愛情,究竟是什麼?」
******
小小的公寓里。
明曉溪坐在客廳的地上,雙手抱著膝蓋,仰頭看著坐在窗台上,寂靜如雨的牧野流冰。
「你不要坐那里好不好?雨會落在你身上的。」她無奈地皺著眉毛,「要不然把窗戶關上,你好象真的生病了。」
牧野流冰鮮艷如紅楓的薄唇固執地抿著,任涼涼的雨絲吹落在他身上。
明曉溪忍不住了,起身到窗邊,伸手要將窗戶關住,手剛一踫到玻璃,就被他捉住了,他甩開她的手,冷聲道︰
「走開!」
他的手象烙鐵一般燙!
他在發燒!
明曉溪沒有讓他甩掉自己,一把反握住他!真的,牧野流冰的掌心不是往常的冰冷,而是可疑地滾燙!
她捉緊他,滿眼緊張︰「你怎樣,是不是很不舒服,燒得很厲害是嗎?吃藥了沒有?」
牧野流冰冷笑︰「我說過了,不關你的事。」
明曉溪似乎沒有听見他的這句話,她盯緊他,神經猛地繃住!
離得這麼近,她突然看清楚了——
她的手指不敢置信地踫上他的嘴唇,輕輕一拭——
原來他的嘴唇紅艷,卻是因為上面有血!
指尖的血象一聲驚呼,鑽裂了她的全身。
「為什麼有血?!冰!」
明曉溪急得嗓子發抖!
「你害怕嗎?」染血的嘴唇扯出一抹詭異的笑。
「是,我害怕!」
輕咳一聲,一口血象一朵鮮花綻放在他的唇邊。
牧野流冰望著她冰冷地笑︰
「這是我的血。」
明曉溪快崩潰了︰「冰,你究竟怎麼了?!不要這樣!!」
又一口血吐出來,濺落到他的胸前,她這才發現,他黑色的襯衫上早已有著干涸的血跡!
驚恐籠罩了她,一時間,她失去了所有反應,淚水滑下她的臉龐。
明曉溪哭了。
她哭著問他︰「你在折磨我嗎?你居然有這麼恨我?你用傷害你自己來報復我嗎?牧野流冰,你居然是一個這麼殘忍的人?」
初夏的天氣。
因為有雨,竟然清冷得象嚴寒的冬季。
牧野流冰優美晶瑩的指尖上是她晶瑩的淚水。
他望著那顆淚水輕笑︰
「原來,你還會為我哭啊。你還會為我傷心嗎,你心里還有我嗎,你不是早已將我拋下了?」
新鮮的血仿佛五月的花,怒綻在牧野流冰優美的唇上。
他用沾血的唇吻干指尖的淚,忽然笑了,笑得就象她第一次見他時那樣的清澈透明︰
「你誤解我了,曉溪,我怎麼會報復你呢?這只是我送給自己的禮物。」
牧野流冰拂上她淚濕的小臉,笑著眨眨眼︰
「前天是我的生日,真巧是吧,只比你早三天。」
「冰……」
「我知道你不記得,沒有人記得那天是我的生日,」鮮血不絕于縷地涌出他優美的唇,「可是我決定送自己一件生日禮物。」
牧野流冰望望這間小得不能再小的公寓,滿足得卻仿佛這里是世間最輝煌的宮殿︰「我要再回到這里,想一想我也曾經幸福過,雖然這幸福短暫得好象只有一眨眼的功夫。」
一大口血從牧野流冰的嘴里噴出,濺到明曉溪的臉頰上。
他皺著眉,想為她擦去。
她抱住他有些虛軟的身體,淚水瘋狂地在臉上奔流︰「不要再說了,我們現在就去醫院!」
牧野流冰不同意。
他固執地要推開她,眼神執拗而明亮︰「我不要離開這里,外面,都沒有你。」
想一想,他又笑︰「好象,這里也沒有你。沒有燈光,沒有你的飯菜香,沒有你的聲音,你也不再回來,我想,你已經忘了這里。」
深藍色的窗簾,襯著他蒼白的臉,唇上的血,有種撕心裂肺的美。
窗外天色漸黑。
雨卻越下越大,被風吹斜,一直落到他和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