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是什麼能讓他看起來那麼狼狽呢,令人費解!
「師父,走啦,我們看看這間客棧有沒有不干淨的東西,沒準不只不用付房錢,還能小賺上一筆。」
「……」無語。
老人被小山傳染似的也打了個哈欠,再望一眼男子消失的街道,下一刻被徒弟拽進客棧。
天啊,究竟誰是師父……
轉角,寧楚真靠在牆上,胸膛因急促的喘息起伏不平。
他幾乎殺了她,他幾乎殺了她——此時,他的腦中只有這一句話不停地重復。
如果不是她突然出聲驚醒了他,現在的她已經像星月門的那幾個人一樣,身體冰冷蒼白地倒在地上,失去往日的溫暖。
她的味道隱約仍在懷中,只要想到再晚一步他就殺了她,這股淡淡的香氣便如成千上萬的銀針刺入他的心肺,疼痛欲裂。
是因為近來終日以血為食,適應了這種生活嗎?短短的三天禁食,對鮮血的狂熱已經令他忍到極限,心里的煩躁不斷噴涌而出。
他已經無藥可救了吧?
仰頭望天,不知何時,雨已經停了。遠處的天空懸著七彩的虹。
十五的月高掛在夜空,周遭是稀疏的幾顆星陪襯著,一絲雲也沒有,只偶爾伴著的徐徐涼風。一陣風吹過,客棧外的楊樹沙沙作響,錢多多推開窗,飄進鼻息的,是一股雨後淡淡的潮濕。
寧楚真跑出客棧沒過一個時辰便回來了,之後便將自己關在房間里。他對她的態度還是一樣,可是,莫名的,她就是感覺有哪里不一樣了。
是什麼呢?她托著腮,想了許久仍是想不出。
她對他表白了,他也承認喜歡她,這樣不是很圓滿的結局嗎?為什麼她卻感覺他似乎離她更遠了?
好奇怪……
如果小七來找她的話,她也許有個人商量一下——他以前喜歡過小六,應該很有經驗吧。
可是,他也不來。已經四天了……她是又被騙了嗎?
突然,她覺得自己好蠢。
「難道只有我會回憶起以前一起生活的日子嗎?」
她嘆口氣,正要起身關窗時,卻听得隔壁傳來「吱」的一聲,不等她回過神,眼前已閃過一條黑影,由隔壁躍至街上,頓了頓,又向東去了。
這人影分明是寧楚真!
此時已是三更時分,燈火早熄,可是借由明亮的月光,完全看得清遠去人的身形——這一陣,他似乎極愛黑衣。
這麼晚,他去哪里?
錢多多皺眉,不由緊跟著飛身下去,順著他走的方向追了過去。夜風拂過,微微透著一股涼意。
苞了幾條街,最後還是跟丟了。
不過,好在這是條東西兩向的小道,並不錯綜復雜,她左右看看,隨即向東飛去。
又過了兩條街,沒有看到一點影子,她立在原地想了想,最終還是選擇了回頭,跑回反方向。這次她不多做停留,只是不停地向前。
終于,又到了岔路口。
「……他不會是趁著天黑自己跑了吧?」錢多多咬住下唇,如果他真的那樣,她發誓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讓他好看!
不過,他的輕功似乎越來越好了,她竟然完全被甩開,一點影子也沒抓到。
錢多多杵在路口,不知如何抉擇面前的十字路口,正在她考慮要不要若無其事地回到客棧等他時,前方突然傳來打斗聲,緊接著是令人心驚的一聲巨響。
心口一緊,錢多多再也顧不了許多,飛身直奔聲音的來源。等她過了街口的轉角,立時呆住,心髒幾乎自己蹦出來——
只見寧楚真身形踉蹌,呼吸急促,手上原本有近三尺長的刀橫腰斷了,只剩下不到一半——這回真的像江湖同道給的綽號,是名副其實的「殘刀」了。
再看他身後,涂白的圍牆倒了大半,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毫無阻礙地劈開,斷口平滑整齊。
「雖然不知道你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可是,我的‘寶貝’似乎很喜歡你的血,那麼,我就不客氣地享用了。」
第6章(2)
說話的是傲然站在寧楚真對面圍牆上的男子,瘦高身材,臉上罩著街上隨處可以買到的鬼面具,白衣綸巾,衣擺隨風飛揚,看上去倒有幾分飄然。
血?
錢多多望去,果然,鮮血正順著寧楚真微垂的手臂流下,滴淌到地上。
「寧楚真?!」
看到她,寧楚真倒吸了一口氣,「你來干什麼?!」
「我……你在流血!」錢多多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他,卻被他甩開。
「你快點離開這兒!」他的口氣是從來沒有的凌厲。
「你踫上仇家了?」
寧楚真頭痛,她難道看不出來,這里究竟有多危險?
「小子,你以為我會讓她離開嗎?」白衣人笑道,雖然看不到遮在鬼面具下的表情,但是可以想象他必是淺笑勾著唇角,「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來殺人可以是這麼快樂的事……可惜,被殺的人永遠不會了解。」
寧楚真冷笑,「殺人,從來不是件快樂的事!」
「那只能說明你殺的人還不夠多。」白衣人道,手臂輕移,劍身在月光下泛著冷冽。
錢多多這才看清白衣人手中的劍,近兩尺長,劍身細而薄,與普通劍再無異處,只是刺傷了寧楚真,卻不見劍身有絲毫的血跡。
「趁著我出招的時候,快逃——不要回頭。」寧楚真擋在她身前,雖然知道怎樣說白衣人都能夠听得到,但還是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
「我不會自己逃的!」錢多多堅定地道。此時,她再傻也知道白衣人是要置他們于死地了,只是,這個時候她又怎麼能只顧著自己逃命呢?
寧楚真狠狠地瞪她,卻難掩心中的感動。
「別瞪了,」錢多多扯出一抹笑,「雖然不知道你怎麼惹上這個腦筋明顯不正常的男人,但,你的功夫實在不是很長進,扔下你一個,萬一手滑了,砸到自己的腳怎麼辦?我雖然幫不上大忙,搗搗小亂還是會的。」
她說得慷慨激昂,可是一陣風吹過,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她還是忍不住嘔起來。
「他應該就是渠縣滅門案的凶手。」寧楚真平靜地說,今晚輾轉反側,隨風飄來的濃濃的血腥味誘惑著他,心里最深處對血的渴望像洪水般涌來,令他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他便是追隨這血腥味而來,待他到的時候,看到的只是踏著尸體走出的白衣人。
他記得,在他們離開渠縣的前一晚,他也聞到了這樣的味道。只是,那時候他努力克制著,沒有走出房間一步。
錢多多驚訝地捂嘴,殺了八十余人的殺人魔竟是這個看上去有些飄逸的面具人?!
「的確是我。」白衣人坦然承認,「可是,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里?你不可能是跟蹤我,否則我會察覺。」
「味道。」
寧楚真坦誠,只是,很明顯白衣人並不以為然。
「不想說就算了……讓我送你們去地下做對小夫妻吧。」白衣人不再廢話,劍光一閃,已欺身近前,寧楚真護著錢多多向後躲,持刀的手臂再度受傷,鮮血沿著他的袖口滴到她淺綠色的衣裙。
「快走!」寧楚真推開錢多多。
「寧楚真——」
「再不走你會拖累我的!」不得已,寧楚真撂下狠話,其實,他心里明白,就算她不在,他也未必可以在白衣人的劍下活命。
也許,死對他來說是種解月兌也不一定。
錢多多無語,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是個包袱。白衣人的速度太快了,在他們還沒看清時,人影一晃,他似乎就會隨心所欲地出現在任何方向。
如果追不上他的速度,他們永遠也只能是他的刀下亡魂,而她,的確拖慢了寧楚真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