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寒窗 第4頁

遠遠地望著,她仿佛跌落人間的無助的雪仙女。

「起來吧。」韓畏飛到她身旁,伸出手。

南宮和月坐在地上,水眸移到他的臉上。他有一雙很漂亮的眼楮,清澈明亮,里面沒有她常看到的鄙夷的神情。那是雙讓人不討厭的眼楮。

「韓……大俠?」她記得他不喜歡人家叫他公子,那麼……稱呼大俠應該不會錯吧?

誰知韓畏竟是一笑,「雖然別人冠以劍俠之號,但我並不喜歡被人稱為大俠。叫我韓畏吧。」

他的手仍僵在半空。「不起來嗎?」

望著他大大的手,南宮和月遞了上去,握住。他的手很大,又有些粗糙,是她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她又何嘗握過男人的手呢?即使是爹,也沒有過。記憶中,牽著她的歷來只是娘的瘦弱細長的手。

「謝謝。」其實,她跌倒後,是故意坐在雪地上的。不知為什麼,每年冬天,她都喜歡坐在雪地里,慢慢感覺雪,直到身體發涼。

韓畏凝視那張美的出塵的容顏,真奇怪,他竟有忘記這絕世容顏的一刻。

「……你的話很少。」

「我不覺得。」也許是娘死之後,再也沒有人和她講話了,這麼多年來她已經習慣。轉身,回望身後的腳印,她再度踩在里面,順著原本的腳印走回。忽地回頭,「韓……韓畏,謝謝你保護我。其實……不用的。」她聲音極輕地說。

「為什麼這麼說?」她父親都很緊張地請他來幫助,為何身為當事人的她卻不以為然?是信任南宮家的護院足以確保她的安全,還是不相信他的實力?

「為什麼?」水眸現出瞬間的迷離,「只是不需要。」

這個小泵娘有著太深的心思了,「我會保護你。」

「……有勞。」言罷,她終于回身走了,一步一步,緩慢卻和他的距離越來越遠。她的確不需要他的保護,也許……能夠死去更好,這樣她就可以永遠逃離這個無形的牢籠,也就可以和娘親再見面了……

沒有人會理解她的心,沒有人。

「我會保護你。」

不止他,娘也說過,可是最後,不還是松開她的手走了?自此一去不復返。

保護……她不需要,她只要走出這個地方,走出這片南宮家的土地。

「韓公子,用晚膳了。」喜財端著四碟小菜,一壺酒,利落地擺上桌面。

連老爺都吩咐好生招待的客人,他小小一個小廝又怎敢怠慢?他甚至比平時伺候長來小住的表小姐更加上心。

「這是上好的竹葉清,您嘗嘗。」他滿滿地斟上一杯。

韓畏輕笑,「有勞了。」

「哪敢啊,公子有話盡避吩咐,小的赴湯蹈火一定去辦。」

「謝謝你了。」他挺喜歡喜財這種整天笑嘻嘻的性格,仿佛天生下來就沒愁事一般。

他輕啜口酒,的確味道很好。

「公子……」喜財憋了好些天,見這客人的脾氣似乎實在是好,隨和又不擺架子,這才敢問出口,「小姐少爺們都請您去正廳用膳,為何您偏偏拒絕,一個人躲在房間呢?」不知是從哪傳出去的,好幾位小姐似乎都對這位客人感興趣,明里暗里的打听著這位貴賓的事兒?好比這會兒他這個不入眼的小廝可成了紅人,一天里就有好幾位丫環姐姐來打探尋問。侍候這位貴賓,終歸親近些,也好打听出什麼。

「這樣清靜。」他這次的主要任務是保護南宮和月,對于亂糟糟的人際關系他可沒時間、也沒興趣打理。

「是啊,清靜……清靜。」他可不清靜。

喜旺沒活找活地用干淨的抹布來回地擦一點灰塵也沒有的椅子。

「一起吃吧。」韓畏看得出他似乎沒有出去的意思,而且江湖兒女不拘小節,與各式各樣的人一起本來是常有的事,他並不會看輕任何人。

「嘎?不用,不用,謝謝您。」喜旺連忙拒絕,一起吃?被劉管家看到還不被罵個狗血淋頭?!「其實……其實,我听人說,您在江湖上人稱‘劍俠’,是吧?您一定很厲害吧?我以前伺候過一位人送外號‘毒掌黑熊’的中年男子,他那雙手啊,真的就像那外號似的,胖的跟個熊似的,好大!」

「毒掌黑熊?听說過。」不過是江湖上一個不入流的三流角色,沒想到竟也和南宮世家有所牽連,看來南宮世家交際真的是十分的廣。

「公子,您久在江湖,听說過我們未來的七姑爺吧——就是‘逍遙公子’蘇峻,他是個怎樣的人?您二位哪個武功更高些呢?」喜旺打開話匣子就停不住,後來索性就在椅子上坐下。

他仍在喝酒,「雖然同在江湖,我們卻從未踫過面,至于武功孰高孰低,也無從得知了。不過,據說逍遙公子的武功的確不凡。」他最多听到的關于蘇峻的,還是他的風流韻事,這當然是不能對他說的。

「听人講啊,未來的七姑爺人長得沒話說,武功也好,就是……唉,您知道,男人嘛,風流點,不過蘇姑爺似乎太過風流了,連我們的表小姐都曾為他相思過。可憐七小姐那麼一個神仙似的人物。」

可憐?

韓畏握著酒杯的手停在半空,眼前再度浮現雪中那張晶瑩剔透的面孔。那般美麗,那般潔淨。配上「逍遙公子」真的可以用可憐來形容嗎?畢竟世事難料,誰曉得幸福究竟在哪里呢?也許「逍遙公子」自此拜倒在她裙下,絕跡風月,何嘗不是一段美好姻緣呢?

「既然認為可憐,為何又將七小姐許配于蘇公子呢?」他問。

「老爺的決定,誰敢忤逆呢?老爺的話在這個家里就像聖旨一樣啊。」喜旺道。盡避許多人都私下議論蘇峻的風流,可是又會有誰為七小姐報冤呢?好多人幸災樂禍還來不及呢。

案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過如此。

「公子,」喜旺湊上去,「您在江湖見的人也多,您說,我們這位七小姐是不是神仙似的人物?比那位武林第一美人怎樣?」想他在南宮府待了三年,也只是略略見過七小姐三面,更別提驚為天人時的目瞪口呆,險些被撞個正著的管家責罵!

韓畏嘴角噙笑,「的確是……絕世美人。」

可是,此時在他腦中的,卻是雪地中她一步一步踩著深深的積雪的身影。那麼小心翼翼、全神貫注,比起夜半讀書時的認真大抵不遠。為何那抹在雪中的身影會如此深刻地烙印在心頭腦海?為何他會覺得那身影是那麼的孤單疏離

為何?為何?

一切都是這樣的平靜安寧,如昨天一樣。而昨天——又和每個昨天一樣,如此反復,不厭其煩的重復。

「七妹好興致。」

不帶絲毫感情的冷語致使俯身作畫的南宮和月停下筆,沾著墨汁的畫筆停在半空,一滴黑色墨水滴在畫中人姣好的臉頰。

可惜了。

「姐姐。」南宮和月站直身軀,面前艷光四射、臉若冰霜的女子正是大娘的女兒紅露,是姐妹中年紀最長的。她們兩個並不常見面——應該說她和任何人都不常見,除了服侍她的丫頭——是以今天南宮紅露突然來到這里,讓她很是奇怪。

她很討厭她的,不是嗎?每次見到她都不會給好臉色。

南宮紅露掃視她一眼,走到椅旁坐下。跟著她進來的四個丫頭安靜地站在後面,好奇又帶著看好戲的目光偷偷看著南宮和月。

「過來坐。」南宮紅露吩咐道。

「你也知道,沒有事情我是不會來的——我並不喜歡這兒,即使這里是南宮家據說風水最好的庭院。」她接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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