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任蒼夜抬起手臂將背後的長發往身前撥,手臂上的水珠順著起伏的肌肉線條往下流淌,肩胛與背部的肌理隨之屈張起伏,這妖冶性感的動作讓凌小妹舀水的動作頓了頓。
在他背後,頸子下,背心上,剛好在脊骨的正中央,有一處膚色較淺,看上去像一枚月牙胎記。她怔忡了半晌,這次很識相地在難搞大爺有任何不滿的表示之前回神,繼續以僵硬的動作完成小婢女的工作。
真是奇特的胎記,一般來說胎記都會比膚色深不是嗎?凌小妹繼續舀水往他身上倒,眼角也忍不住不停瞥向那塊月牙印記。
不曉得那印記和月狩宮宮主的身分有無關聯?但是那讓她想起小時候養的土豆,背上同樣的地方也有個月牙印子。
罷撿到土豆時它可丑了,光禿禿的,身上的皮也斑斑駁駁,一塊灰一瑰白的,讓她沒注意到它背上的皮有什麼不同。小土豆別說大人小孩看了都覺不討喜,就是路上的阿貓阿狗也排擠它,簡直就是沒人要又沒人愛的小可憐。妙的是後來土豆的毛長出來,銀灰帶紫的毛皮可漂亮了——土豆不見那時,她強烈質疑它被抓去剝皮了!真是擔心了好久。
而會注意到月牙胎記,自然是因為土豆肯上一撮毛是純白色的,剛好形成一塊月牙,她那時才記起土豆沒長毛時,背上確實有那麼一塊形似月牙的印記,當下只有嘖嘖稱奇,胎記上的毛還會變色呢,有沒有那麼神奇?
這個回憶,讓凌小妹突然覺得有點感傷,當下也忘記那些不滿和牢騷了。
「宮主大人您的胎記真特別啊。」她又不小心忘了教訓,八卦性子作祟地開口閑聊。
任蒼夜讓長發蓋回頸背上,微微撇過頭,語氣不冷不熱,但神情依然高傲得令人吐血地道,「誰準你的眼楮亂瞟?」
「……」她活該!吧嘛沒事開口討罵?凌小妹嘔死了。
「出去吧,這里不需要你了。」
「……是。」
凌小妹走出房門時,忍住回過頭扮鬼臉的沖動,她可沒真的當門口那兩尊門種會對她完全視若無睹。
娘的他在里頭洗熱水澡,而她在外頭吹冷風!凌小妹忍住噴嚏,冷風襲來,總算讓她清醒點了。
她耍什麼嘴皮子呢,這些人昨晚可是眼也不眨地屠了整座城啊!而里頭那個難搞的大爺則是這群凶神惡煞的頭頭,早听說月狩宮的人不是什麼好東西,她該感謝自己這條小命還在才對。
「小白啊小白,你可要爭氣點……」一定要飛回翡翠山莊求救啊!
是夜,丑時過,月西移,天將明時,只是小寐片刻的任蒼夜便醒了,他隨意披了長袍,將有些凌亂的長發往後梳攏,下床時屏風後候著的侍衛察覺床上的動靜,立刻單膝跪地等候差遣。
案上已沏上一杯熱茶,他坐在太師椅上,听屏風後的屬下報告一夜追蹤的結果。
「翡翠山莊嗎?」果然是所向無敵的靠山,怪不得那丫頭根本不怕死。
如果只是翡翠山莊的食客,可不見得能有一擲千金的能耐,但若是凌家人的話就不足為奇。武林盟主祁楓與「活菩薩」凌南煙膝下僅有五個兒子,這丫頭應該是他們的孫女之一。
任蒼夜走到窗邊,幽微的天光自天井灑落,僅勉強勾勒出天井的四方格區,然而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卻沒有困擾他,他仿佛能看見藏在最深黑幽詭的陰影中所有的一切,俊美長眸在月落星掩的此刻竟如野獸般隱隱閃爍妖異紫光。
他看著與窗子正對面,底下的一間簡陋廂房,房外只有一名月狩宮的合衛看守。那丫頭很識相,他月狩宮的黑羽合衛都是頂尖的刺客,當然也最懂得應付各種偷偷模模的技倆。
翡翠山莊啊……
任蒼夜退回房內。
看樣子,他倒是撿到一顆極有利用價值的棋子。雖然他根本不把凌家的勢力放在眼里,同樣也不畏懼與任何人為敵,但是反正他心情不錯,就看看那丫頭在他手刃叛徒以前能有什麼讓人期待的造化,說不定還能為他所用啊!
第二天天沒亮,凌小妹就被人從被窩里挖了出來。
本來她沒打算睡的,她估計如果小白成功飛回家求救,家里的人在天亮就可以找到她,所以她打算枕戈待旦,免得睡迷糊誤了事,不過夜里還是因為太困太累,不小心就睡著了。
她還沒搞清楚狀況,就听說任蒼夜打算起程離開這個暫借的莊園。
「呃,不吃個飯再走嗎?」她看著月狩宮一伙人已騎上駿馬,以任蒼夜為首,顯然在她仍呼呼大睡時已經打點完畢。
她忍不住想,不知這位羅煞大頭目肯不肯好心點,就這麼把她放生?那麼大家都省事。
「上車。」任蒼夜懶得跟她廢話。
她果然想得太美了。但想不到他們還為她這個肉票準備了一輛馬車哩,她該感動嗎?
當凌小妹上了車,一名彪形大漢跟著堵在車門口駕車,她就知道讓她搭車只是為了方便看管她罷了。
「您覺不覺得這樣太大費周章了點,帶著小人上路,諸多不便……」她還不知死活地攀在車窗上,小圓臉擠在小小的車窗內充滿期待地望著任蒼夜。
任蒼夜冷笑,「不用急,你若真惹毛了我,隨時都能把你解決了,一了百了,完全不費事。」
凌小妹臉頰一顫,輕輕掌了自作聰明的嘴巴一掌,接下來一路上安安分分待在車內,半句都不敢吭上一聲。
悲劇。小白不會半路被人烤了吃掉了吧?她這才覺得事情不太妙,要是離她可能行經的路線太遙遠,家人找到她的機會也越渺茫啊!
她忍不住想起出發那晚女乃女乃說的話。照理來說女乃女乃的卜卦是錯不了,但她真的往北走了啊,如果那晚不去臨波城,也許就不會遇上這種鳥事了吧?
于是接下來的一路上,凌小妹總算開始認真思考著攸關她生命的大事。
如果她失去了求救的第一先機,那麼接下來就更要以保命為優先了。為了不讓任蒼夜真的順手在路邊把她做掉,也許她該表現一下除了當肉票,其實她還有別的剩余價值?
原本她想以利誘,反正家里錢多,說脹任蒼夜把她放了換一座金山應該是不錯的談判條件,可是昨天當她向任蒼夜提出讓她向家里的錢莊提領銀票支付九千九百萬兩——順便求救——任蒼夜卻冷笑地回應,「你當我真的在乎那九千九百萬兩?它們買下的不過是我的虛榮,我月狩宮還不缺那點零錢。」
任蒼夜可不是好面子打誑言,月狩宮本就財力雄厚,光是短時間就能租借到一整座莊園就可以看得出來。與其說九干九百萬兩買她苟活,不如說是因為那九千九百萬兩讓任蒼夜有面子,所以他心情好,才大發慈悲暫且饒她一命。
所以,她想她得到一個結論︰她這條小命能活多久,端看任蒼夜心情如何!那麼接下來她要傷腦筋的,就是怎麼讓他隨時保持好心情——至少得維持到她和家人聯絡上。
于是,到了下一個落腳處,凌小妹很自動自發地干起所有雜役,包括到廚房跑腿。
她果然是能屈能伸的一代英雌,這都是爺爺教得好。
這回任蒼夜包下一座酒樓。任小妹開始懷疑其實月狩宮抓不到叛徒,根本是因為任蒼夜不肯吃一點苦。住城里他要住最豪華的酒樓,住城外他要住最闊綽的莊園——他娘的她要是叛徒,老遠看到這浩浩蕩蕩的一行,早飛到不知哪里逍遙去了,還會傻傻留下來被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