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高臨下地斜睨著床下驚得瞪圓眼的凌囡囡,宛如被冒犯的種只。
「你當我是什麼?」語氣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娘的,沒記錯的話,昨天是他偷襲她然後抱她上床的吧?凌囡囡超想大吼——有種咱們來決斗啊!
可是她很清楚,她的功夫雖然還不錯,拳打地痞流氓很簡單,腳踢綠林大盜沒問題,可遇到這種江湖頂尖的角色,最好還是有點自覺,閃旁邊當小孬孬才不會趴得太難看。
她只好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小的怎麼會在宮主大人您的床上?難道我有夢游癥?哈哈哈……」她好憂郁,一個元宵節讓她的命運翻到谷底,花了九千九百萬兩,要被奴役,被佔便宜,被罵還不能回嘴,被睜眼說瞎話地栽贓還要打落牙齒和血吞,有沒有這麼憋屈啊?
任蒼夜瞪著她。這丫頭好大膽子,竟然敢暗示他,他理虧偷襲在先?他任蒼夜要是知道「理虧」二字,就不叫任蒼夜!
一整個早上,他動都不敢動一下,就怕吵醒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她的臉色竟敢像撞了鬼一樣。
「你可真能睡,讓本宮主等你一個早上,難道還得我伺候你更衣梳洗嗎?」
凌囡囡默默汗顏了。依她肚子餓的程度,她猜現在真的很晚了。幾天下來被奴役到已經有點奴性的她當下又覺得自己真的是過分了點,連忙陪笑,「小的這就伺候您梳洗,別生氣。」
任蒼夜只是輕輕哼了一聲,沒再說什麼,由著凌囡囡替他張羅和梳洗。
凌囡囡這才發現別館的婢女早把洗臉水和手巾什麼的都拿進來了,她卻還能睡得天塌下來也無所覺,該說她是神豬轉世呢,或某個被當抱枕的男人太安靜、太能忍了點?想到這兒,凌囡囡梳著他長發的動作頓了頓,忍不住看向鏡中的任蒼夜,卻見他只是面無表情地,同樣看著她,兩人的視線一下子就在鏡中對上了。
她心跳漏了一拍,驚慌失措地別開眼,小手有些顫抖,卻仍不敢大意地繼續梳理他黑亮的長發。
任蒼夜沒有任何回避,始終盯著鏡子里的凌囡囡。
完蛋了,她覺得她好像臉紅了,不會被發現吧?
照理說,凌囡囡覺得自己惹毛了這個老愛發脾氣又難伺候的驕縱大宮主,他應該會給一頓排頭才對,不過除了那聲輕哼之外,他就沒再說什麼了,還在臥室另一側的書房練字,一邊等著她也梳洗完畢。
當然,她也發現了,除了第一天他臨時讓人送上的衣裳之外,後來這幾天的衣裳也合身多了,顯然都是嶄新而且價值不菲。
而且,她幾乎沒穿過重復的衣服!
爆主大人果然大方,難怪不屑她的九千九百萬兩啊。
婢女已經將她昨夜換下來的衣服備妥在一旁,還多了個別致的黑色金鳳紋小漆盒,里頭是一對銀發釵和成套的耳飾,都瓖上了紫玉髓與白瑪瑙,玉髓色澤雖然深深淺淺不一,卻粒粒通透,白瑪瑙則是一色的雪白,與那套深紫襦裙極為搭襯,凌囡囡更訝異了。
凌囡囡進到書房時,任蒼夜正好寫完一張帖子,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對她費心地梳了個別致的發髻並簪上他挑的發釵沒說什麼,眼底的淡然卻悄悄被偷悅取代。
而凌囡囡倒是只顧著狗腿拍馬屁,左一句「宮主真是才高八斗」,右一句「大人您的字真是俊逸瀟灑」,任蒼夜依舊是哼地一聲,不予回應,但是凌囡囡這回看出來了,他心情很好,她想她馬屁拍得很種準,很是時候。
假以時日,她應該能成為狗腿之神吧?她果然是能屈能伸的一代英雌。都是爺爺以身作則,天天拍他老婆馬屁的完美身教啊……
當然,她得說,任蒼夜這個人這麼踉,這麼難伺候,脾氣這麼差,個性這麼壞,也許真的是有原因的。一個人畢竟下能太完美,不是嗎?她的那些馬屁畢竟不是睜眼說瞎話。任大宮主武功高強,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這幾天跟他下棋她從沒贏過他。別說她不敢贏,跟他對弈,光是要讓自己別死得太早都已經讓她傷透腦筋了,因為她死太快,宮主大人總是不太爽快,所以每次跟他下棋,她都要很努力地想辦法殺出一條血路,都要冒白頭發了。
他們走進用早膳的前廳,想不到原本只能留給主子——也就是任蒼夜——的位置上,已經坐了個人。
一個不下任蒼夜俊美的男人。
是誰這麼大膽?凌囡囡可好奇了,可任蒼夜一點也沒有抓狂的跡象。
那男人把一桌子菜掃光,在他們走進前廳時突然抬起頭,好像聞到了什麼似地鼻子用力嗅了嗅,然後露出一個驚訝而戲譫的笑,「我還想什麼時候我的好徒弟也學會偷懶了,睡到日上三竿還不見人影,原來是總算開竅了。」男人模著下巴,挑起一邊的眉,想起紅拂使向他報告過任蒼夜將夏宓那丫頭趕走的事。
原來如此啊……
「師尊胃口真好,不怕撐死嗎?」
男人嘿嘿笑,「我還覺得有點餓,一起吃吧。」
凌囡囡驚得回不了神。
這男人就是前任月狩宮宮主,任夜回?可是她听說任夜回在一甲子以前,就是月狩宮宮主,直到十多年前才終于後繼有人,所以在她的想像里,任蒼夜的師尊應該是個白發蒼蒼、仙風道骨的老人家,但眼前這男人看起來也不過三十幾歲而已啊。
然而隨即,凌囡囡想起自家爺爺女乃女乃,慢慢的就淡定了。
原來又是個不老妖男,嘖!
第6章(1)
酒足飯飽,師徒移駕到書房談正事,凌囡囡被任蒼夜留下來伺候。任夜回本來覺得有趣,開口要凌囡囡幫他也倒杯茶,愛沾染桃花的性子不改地說了兩句溢美之詞,還裝作不小心地模了一下小手……
某人的杯子又被自己捏碎了。
任夜回正失笑之際,任蒼夜面無表情,嗓音卻凍死人地開口道,「我要吃昨天的粉圓甜湯。」
「是。」凌囡囡只覺難搞大宮主又使性子,但是他喜歡她做的點心是再好不過了。
要她來說,任夜回就是個有點風流,但還不至于下流的公子爺,他要她倒茶時眼里閃爍著饒富興味的神采,凌囡囡實在不曉得怎麼自己倒個茶也能娛樂到這位師父大人,不過看得出來,比起任蒼夜,任夜回平易近人多了。
當然,這絕不是因為師父大人夸她心巧仁慈、體貼大方、聰明懂事而且秀外慧中的關系,雖然她也覺得師父大人眼光真是犀利啊!他一定是知道要伺候他那位驕縱得不像話的徒弟,得需要菩薩般的耐心才行!
凌囡囡離開後,任夜回才若有所思地笑道,「真奇怪,那丫頭讓我想起一個故人呢,難道咱們師徒倆連喜好也一模一樣?」說罷,一派悠閑攤開摺扇,笑看著任蒼夜因為他的一席話而變得更陰沉的臉色。
「不準踫她!」
任夜回差點嗆著,「為師的是這種人嗎?」他教育真有這麼失敗?這小子太目無尊長了吧?
任蒼夜一點也不像開玩笑,「你愛流連粉黛是你的事,不要對我的東西動手動腳。」
聲名狼藉的他還真無法反駁這句話,只能苦笑,「什麼東西不東西的,你也別太傲,就不能好好對待人家嗎?」
任蒼夜本來根本不打算回應,但是他想,任夜回遲早會問到答案,「她是凌南煙的孫女。」
任夜回啜茶的動作頓了頓,沉吟良久,才有些忍俊不住地道,「是嗎?還真是命中注定……」按照年紀和樣子來看,果然是當年那個小表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