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昀騏心里嘆著氣,走向她,握住她手時不舍地抹去那上頭墜落的淚珠,擁她入懷。
「妳沒有錯,錯的是我。」
他早該講清楚的,卻因為該死的自卑,以為出現了另一個男人就是他該離開她生命的時候,以為一切都可以瀟灑的不用交代。
「七年前爸要我們離開,本來就是有原因的。」他抱她在懷,臉頰貼著她的發頂,一手在她背上安撫地輕拍著。「當時十紋蘭面臨很多問題,黑道敵手的挖牆角動作,還有白道的圍剿,他估計十紋蘭很快要窮途末路,因此要我們倆出國去避風頭。」
而他老人家留下來和弟兄同進退。
依蓮半側過臉,將臉頰貼著他的心窩,雙手環住他的腰。
雖然經過了七年,可是看來,她身體對他的依賴,並沒有因此減淡,她總是很自然地在他懷里尋找最舒服的位置──無論是在什麼時候。
「就在我們出國前,爸的堂口出了事,有人密報我們運毒走私。本來以為只是被誣陷,卻沒料到天字堂底下真有人把其他幫派走私來的毒品私吞,整個堂口的人都被牽連,我不可能在那時候自己一個人離開。」
「你可以跟我說,我可以陪你一起。」她寧願跟他在一起,也不想被蒙在鼓里,然後被迫離開他。
「妳幫不上忙,而且在那時送妳離開正好,就算天字堂日後有什麼爛帳被揪出來,也不會牽連到妳。」
「你如果告訴我,我可以乖乖的等,等你把事情解決,等一切塵埃落定。我雖然什麼都不會,可是我願意等。」
雖然她沒有成為當家主母的能耐,沒有能扶持丈夫的手腕,但如果她能做的就是耐心守候,她會願意默默地等待,即使孤獨也心甘情願。
那一瞬間,她終于能夠明了母親的心情了啊!
無關乎相守時間的長或短,而是堅信彼此相愛,只要看著相同的月光,就能期待再一次的相聚。
「我就是不想讓妳等。」
「為什麼?」忍不住又哽咽了起來,好心酸。
她以為就算她是一只小白兔,也有最起碼的優點,就是會乖乖等待。
楊昀騏垂下眼,不想再把其他會讓她自責的事實透露更多。
不想讓她等他,因為最後事情愈演愈糟,糟到他得因為藏毒而服刑;因為那對她不公平,她還那麼年輕……
「我只是認為那樣對妳最好。」
每個人都喜歡替她做決定,覺得這樣最好、那樣最好,卻都不喜歡問她的意願。
可是如果她不要那麼懦弱,又何來這七年的白白等待呢?怨天、怨地、怨他人,其實最該怨的是自己啊!
如果她能夠再勇敢一些,需索他的承諾,就算顯得任性也好,至少不是什麼都不敢做。
「我以為你不要我了,我不敢來找你。」她語帶委屈,雙手緊緊抱住他。
她好想念這個胸膛、這個懷抱,好想念他的體溫和味道,也好想念他的雙手和聲音,那是崇華陪了她五年,卻始終無法取代的。
她從來沒想過要和崇華有結果,她知道這樣的想法好自私,可是又害怕繼續下一個七年的煎熬,只能逼自己了斷。
錯了那麼多年,甚至還負了另一個人,活該她一輩子只能任人擺布。
「我沒有不要妳。」他說。
「那麼……」吸了吸鼻子,忍不住蹦起勇氣,「你不會再把我丟掉了,對嗎?」小手揪住他的衣襟,像害怕在下一刻就被拋棄,紅著臉向他索取承諾。
楊昀騏一手撫上她的臉,像過去一樣眷戀那份嬌柔與親密,忍不住想撫去她臉上的不安,「我不會丟下妳,只要妳還需要我,只要我還能夠帶給妳安全無虞的生活。」
葉依蓮睜著圓圓的大眼,心安了,卻仍舊迷惘。
夫妻不是應該無論貧病困苦也要互相扶持嗎?她不要他丟下她,不只是希望能夠靠在他的臂彎,也希望兩人無論未來如何都能夠相愛相守。
這個男人啊!老是想把一切風雨為她擋下。是她沒有能力讓他信任,又或者他仍舊只當她是應該護在羽翼之下的責任?
他所給的承諾是不是代表著哪一天他覺得她不再需要他,又或者當他遇上了他認為不能與她一起承擔的困難時,他就會再次離她而去?
第八章
依蓮從來沒看過楊昀騏下廚,所以當他說要下樓做晚飯時她很訝異,接著才想起下午時他有說過,他在民宿當主廚。
民宿也需要主廚嗎?葉依蓮不禁想,又不是大飯店。
不過能夠看他下廚的樣子,她開始有點期待,像小苞屁蟲似的跟在他身後進了廚房,然後就坐在餐桌旁看著他忙碌。
不知道是因為葉依蓮覺得新奇,還是楊昀騏真的天生做什麼都架勢十足,不管是菜刀或是鍋鏟拿在他手上,瀟灑如劍上手中的長劍,優雅如指揮家手持著指揮棒。
他把袖子折到手腕上方二十公分處,露出他那雙修長有力的手,黑色的圍裙也很適合他……
葉依蓮雙手撐在餐桌上,捧著臉頰,看著他的每個動作,神情好專注。
楊昀騏半轉過頭,瞧見葉依蓮那副模樣,忍不住好笑。他瞥見桌上的水果,拿起一顆,轉過身俐落地削去果皮,然後盛在水果盤上,端到依蓮眼前。
「這些先給妳。」
葉依蓮眼楮發亮地看著他像變魔術似的,變出了一盤雕成小白兔的隻果,在盤子上擺成一個放射狀的圓,很是賞心悅目。
「好可愛!」她寶貝地將盤子端起來細看。
楊昀騏笑了笑,轉過身繼續料理今天的晚餐,半晌再回過頭來,卻見葉依蓮把隻果小白兔繞著盤子排起來,像小孩子玩積木那般聚精會神。
「我是弄給妳吃,不是弄給妳玩的。」他忍不住笑道。
「可是我舍不得吃它們。」好殘忍,要吃這麼可愛的小白兔。
「早知道我就弄得丑丑的。」他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拎起一只,猶豫了半天才放進嘴里,卻又忽然拿出來與它對視兩秒,接著才一口吃下。
「好甜喔!」真好吃,嗚……小白兔,你安息吧!
接著沒一分鐘,六只小兔全進了葉依蓮的肚子。
吃完隻果,又無事可做了,葉依蓮只好東看看、西看看,這邊模模、那邊踫踫,直到楊大廚終于又注意到她的無聊。
「妳要不要去外面走走?這附近很漂亮。」他提議。
葉依蓮連忙搖頭,「我吵到你了嗎?」無辜地放下被她拿在手中把玩的開瓶器,正襟危坐。
「我是怕妳無聊,晚飯還要一會兒才會好。」
「可是我想待在這里。」她只是想待在離他近一點的地方,卻又怕自己顯得太無賴,只能不知所措地像小學生般,坐在椅子上等老師訓示。
兵子里的湯還在熬煮,楊昀騏下意識地想抽煙,手抬起來,想起手上沒有煙,于是又放下,笑看著背脊挺得筆直的葉依蓮,「妳會洗蘿卜嗎?」
葉依蓮看向流理台上的胡蘿卜,又看向楊昀騏,大力地點點頭。
不過就洗個蘿卜嘛!她卷起袖子躍躍欲試,好像小兵終于獲準上戰場殺敵那般,既興奮又緊張。
楊昀騏在一旁,嘴角始終勾著笑意,看她拿著菜瓜布,把蘿卜當花瓶一樣細心地擦洗。
楊昀騏繼續扮演著他在廚房里宛如魔術師般的角色,十幾樣食材在他手上絲毫不曾搞混地被化作一道道佳肴。
葉依蓮手腳笨拙,模樣卻認真無比,楊昀騏不時拿剛切好的水果或剛料理好的食物喂向葉依蓮。她則偶爾抬起頭,傻笑地看向丈夫,讓這個與柴米油鹽作戰的地方竟也充斥著淡淡的甜蜜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