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依蓮沒想到他竟然帶著她回到楊家大宅。
「我以為……」依蓮愣愣地望著這個位在巷子里的後門,由前門進入是陽家前屋,以前依蓮經常由後門出入。「我上次來時,這里的人告訴我,屋主換人了。」
她還到前門去找屋子的主人查證,他們的確從楊家手中買下這棟房子,只是不知楊家人的去向。
那是她才畢業回國那年,當初楊昀騏要她短時間內別回國,她也不知所謂的「短時間」是多短?畢業後實在是想念自己出生長大的家園,那也是她唯一有勇氣想面對楊昀騏的一次,得到的卻是那樣的結果,他不知去向,她沒了主張,也沒了勇氣。
既然他去了哪里都不曾想過讓她知道,是否代表他真的不想看見她?當時的她無法阻止自己鑽牛角尖地這麼想著。
「後來我在前屋和主屋之間築了一道牆,把前屋賣給別人。」反正也沒有什麼好可惜的,他舍不得賣的是與她有共同回憶的地方。
這些年來他開銷極為簡單,最大的花費就是請人照顧並打理主屋,但也都還在他能夠應付的範圍內。
「大宅里現在住著四個人,都是以前在楊家工作過的,我請他們繼續留下來替我整理房子。」
要整理這麼大的房子,開銷一定不少,楊家主屋是由一片一片大大小小的院落組成,可能遠比普通的大房子更難維持,因為所要兼顧的不只房子本身,還有房子周圍廣大的庭院。葉依蓮想到這里,停下腳步。
「我都忘了,我要把錢還你。」她嚅囁地說。
當年她一夕之間拿到一整迭價值不只是以千萬計的動產和不動產,卻沒心思去數到底有多少,只把它們丟進銀行。後來有一天因為需要用錢,她拿著存折去提領,光數著尾數的零有幾個,數得她頭都暈了。
世間偏偏就是有她這種人,有錢不知道怎麼花,仍然過她的生活,空有上億財富,照樣住小鮑寓、照樣吃自助餐,過著平凡的生活。
楊昀騏卻微怔,好半天才意會她指的是什麼。
「那是妳的,妳不必還我。」
「離婚才需要給贍養費。」她忍不住激動地說。
楊昀騏失笑了,「那就當我把錢登記在妳名下吧!這很正常,老爸走時也吩咐過我這麼做。」
因此他就把楊家大部分財產全過繼給她,他自己只留了楊家大宅,和一些足夠拿來投資開業的錢。
葉依蓮看著他,心里有些難過。
「如果我沒有來找你,你怎麼辦?」她就只是他的前妻,憑什麼拿走楊家所有的財產?
「我養得起自己,物質生活也過得很充裕,沒有什麼怎麼辦。」他笑她想太多。
她是他最放不下,也最在意的人,很可能他不會再婚了,那麼這個決定也沒有什麼不好,他不能親自守護她,至少在物質方面盡力去為她鋪路。
「笨蛋!」她忍不住罵道。
「彼此彼此。」他拱手抱拳,兩人都笑了起來。
楊家大宅里,雖然已經不像當年那樣有十幾名佣人來往穿梭,空蕩蕩的顯得有些落寞,但仍舊整理得干淨整潔;楊昀騏居住的那片院落,甚至在這個時節里依然可見滿園的五月雪,如同記憶里的那般。
葉依蓮忽然有種泫然欲泣的感慨。
她曾經以為,這樣的美麗已經永遠從她的生命里消失,她再也找不回當年那個在油桐花樹下、許諾要永遠陪在她身邊的男人。
如今啊!她再次見證了這場五月雪,再次徜徉在這個愛她不渝的男人懷抱里,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沒有了,沒有了!就算要她在這一刻死去,她也無憾。
呵!不,她不能死去,因為她摯愛的男人會心碎。
原來這世間最深的幸福、愛情的另一個答案,就是為自己心愛的人活著。
楊昀騏由身後抱住她,低頭看見她泛紅的眼眶,好生心疼,他吻著她的發鬢,執起她的一只手,在那玉指上吻了吻。
「我欠妳一樣東西,記得嗎?」
「什麼?」
楊昀騏拇指撫過她的指節,輕笑道︰「當年我們結婚的時候,本來我們要交換家傳的訂情戒……」
可是結婚當天,新娘那只戒指卻不知被哪個胡涂蟲弄丟了,只得臨時去精品店買了一只新戒指。
這件事她也知道,只是一直不甚在意,那只在精品店買的戒指她還留著,因為不習慣手上有東西才沒戴。
而且當年正處于喜歡關注流行年紀的她雖然沒見過那只女戒,卻覺得男戒的模樣不太流行,金色指環鏤刻著雲紋,沒有別的裝飾,于是她就對女戒興趣缺缺了。
「這幾年大宅里東西搬走了不少,有人才在舊家具底下的地板找到它。」楊昀騏手掌心多出一枚銀白色的女戒,與男戒同樣鏤刻著雲紋,卻縴細許多,樣式樸素卻十分雅致。
葉依蓮看著那只戒指,忍不住驚嘆出聲。
「我都忘了妳學珠寶設計的,它的樣式可能不怎麼流行。」他想到她以前嫌他戴著戒指好丑,所以故意說出來揶揄她。
依蓮嘟著嘴,「流行的東西往往不夠經典。」現在她的眼光和想法當然和十年前不同。「我覺得它好漂亮。」
楊昀騏笑了起來,「妳喜歡就好。」他執起她的手,為她戴上原本就屬于她的情戒。
葉依蓮卻抓住他的手,「等等,」她轉過身,一臉嚴肅,「你替我戴上戒指,是不是表示你同意,無論今後我倆貧病困苦,我們都不會拋下對方?」
「我以為這是證婚人的台詞。」他取笑。
「我和你說真的,你曾經承諾過我,只要我還需要你,只要你還能給我庇護,你就不會離開我。可是我要求你承認我是你的妻、是楊家的媳婦,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與你白首到老,不離不棄。」說到最後,她眼眶再度泛紅。
他也是,胸口滿溢著激動與愛戀。
他們找到這只女戒時,他早就決定不去打擾她的新生活,默默祝福她和那個男人。
這戒指呵!為何出現在他心碎神傷之時?他總是不由得拿起它來看,無法不去想這輩子唯一一個他所認定的戒指主人。
十年前,他大概沒想過,會把那個只是因為對葉老的尊敬,而應允結發的女子放在心底這樣深、這樣沉,最後把他整顆心都給佔據了。
葉老總是拿著一張照片給他看,照片里的女娃隨著年歲增長而改變,不變的是那又圓又大的眼楮,和總是粉女敕女敕的雙頰。
不期然地,他將那女孩的模樣印在心底,還算不上愛或喜歡,只是羨慕葉老把女兒捧在掌心,卻又拙于表達的親情,他甚至也不由得在心底疼愛著那個沒見過的小女生。
葉老走了,他沒有異議地同意娶她為妻。
餅去的他總覺得平凡人的日子離他好遠,他像是無所謂地走著父親要他走的路,在父親的要求下各方面都優秀出眾,可是他最想要的人生,卻是能夠優閑的看盡風花雪月,不戀棧它的美麗,只要瀟灑地感受生命的美好。
這個小女生不用刻意,就帶給他那樣的生活,是她讓他發現所謂平凡的幸福並沒有從他身邊消失過,而是他不懂得停下腳步去欣賞、去體會。他總是好奇她的傻笑是為了什麼?忍不住去親近她,察覺帶給她快樂的,不過是身邊司空見慣的事物。
這不就是他所想要的嗎?
短短三年的相處,感情像是在心底一點一滴的醞釀,幾乎是每一分鐘、一秒鐘,愛與戀就隨之多了一些,沒有澎湃激烈,只是不知不覺地滲入骨髓,讓他從此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