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姆伸出一只手放在她的腳背上,莫莉忍不住吸了口氣,控制著自己不哼出聲來,倒不是因為痛,而是解月兌般地舒適——他們終于再次有了身體上的接觸。她傷得太厲害了,于身于心都是。她不能撫摩他,也不能讓他撫模自己,擁住自己,告訴她他仍然愛她。
「莫莉,你的腳踝怎麼會這樣,是不是在冰上滑倒了?」
她點點頭,然後低下頭,讓落下的長發遮住雙眼,默默地看著蒂姆把她的手挪開,查看她的踝骨,測試她的傷勢嚴重程度。
「如果你不想腫得太厲害,就得馬上用冰袋敷上,我打電話跟樓下要一些。」
莫莉咬住嘴唇,又一次點點頭,然後環顧房間,「我沒看到這里有電話,蒂姆,我想你必須下樓去一趟,向埃瑪琳嬸嬸——噢,就是惠普爾夫人要。」
「我去,」蒂姆說著站起身來。莫莉的腳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涼,是因為他的手離開自己的身體了?「我下去時給你把行李也帶上來,好嗎?」
「不,蒂姆,這不行。我要找惠普爾夫人另租一間屋子,我不能留在這里,我的上帝,蒂姆,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他使壞般咧著嘴笑,「我是個荒誕的樂觀主義者,我想你也會喜歡那句老話‘兩人住在一起會比一人住便宜得多’?我想我能說服你上床,這樣我們就可以彌補經濟上的損失,你說對嗎?回憶往事時,莫莉,我時不時總是控制不住要回憶,太糟了,我們可真是互補型的︰」說完這番調侃的活,他又認真起來,「好了,好了,我去跟那位——你說她叫什麼名字來著?」
「惠普爾太太。但她會告訴你叫她埃瑪琳嬸嬸,她是個重感情的人,怎麼,蒂姆,你注冊登記時沒見到她?」
「登記?」蒂姆大笑起來,「那里空無一人,我可以把前台那間房里所有的東西都拿走,莫莉,我還聞到廚房里烤隻果餡餅的香味兒,也可以把它們洗劫一空,我還可以把家里的金銀細軟都拿走也沒人管,我惟—做不了的事就是在櫃台上登記,除非我想把—個十幾歲小泵娘頭上的耳機強行拿掉,她光顧听歌,塞給我這里的房門鑰匙,不過我猜她那糊涂勁兒,也許會把房門鑰匙給任何一個叫杰克‧瑞帕的人或附近的壞蛋,還告訴人家使用方法。」
「噢。」莫莉說,不禁回憶起遇到惠普爾夫人時她顯出的那股快活勁兒,呵,埃瑪琳嬸嬸,她可真是一個即使下地獄也保持樂觀的人。她現在明白了,可愛的老夫人並不知道她和蒂姆是各走各的道而來,他們相互之間並不清楚另一方有著相同的來這里度周末計劃,她也不會想到她的新婚套房此刻正被兩個都相信自己和對方已經最後分手的人佔用著。
老婦人對她說什麼來著?「埃瑪琳嬸嬸為你們兩人安排了一個特別精彩的情人節周末計劃!」對了,就是這樣。
「蒂姆?」莫莉猶豫了一下,又鼓足勇氣喊道,此時,他正光腳伸進一雙無帶便鞋里。「你打算怎麼對她說呢?我的意思是說,埃瑪琳為情侶們安排了一整套過情人節周末的計劃。咱們兩人在這里,真會把那些人的周末好夢和興致攪黃的——你想想,咱們會在餐桌上你一言我一語地挖苦對方,隔著桌子相互亂扔沙拉盤子,搞得別人跑過來又拉架又唉聲嘆氣,也許我們兩人都應該離開?」
他看了她很長時間,那目光深不可測,直盯得她在椅子里不舒服地扭動著。「好吧。」最後他說道,就直接向門走去,「這可是你要求的,莫莉,我就這樣告訴她。」他迅速轉過頭來,指指床頭的丘比特說,「你呆在這些,讓那個加斯帕陪你吧,好吧,我馬上就回來。」
門在他身後關上了,莫莉用雙手撐住腦袋,「加斯帕,」
她輕輕地說,再抬頭看看那個咧著嘴的丘比特,「這當然是—個再恰當不過的名字啦,但是蒂姆,你說得不對,」她自言自語,聲音里已帶著哭腔,「這並不是我所要求的,而只是事情發展的必然結果。」
蒂姆在一層的廚房里撞見惠普爾夫人,還沒等說什麼就發現自己已經坐在桌邊,面前擺著一大杯牛女乃和一塊熱呼呼的厚厚的隻果餡餅。
他懷疑自己有沒有能力向埃瑪琳嬸嬸說明白莫莉的要求,而且他簡直不知道,除了嘴里塞滿餡餅,自己坐在這兒還能干嗎。此刻這位老女乃女乃正在爐子旁邊忙得團團轉,一個繡有花邊的、雪白的圍裙松松垮垮地套在脖子上,然後在窄窄的腰間打了個結。唉,不管怎麼說,他就坐在這兒呢,老太太也在這里,一邊跟他聊天,一邊不時地揭鍋蓋看看餡餅別烤焦了,翻一翻,根本不管他是否在听,而他確實听得很入神,那是一些關于埃瑪琳情人節周末旅店的故事。
他听著,微笑著,第二塊餡餅又下了肚。離開時,埃瑪琳嬸嬸遞給他一個小小的銀制托盤,上面放著一把叉子和一塊餐巾,又是一塊隻果派,又是一杯牛女乃,還有一個藍色塑料冰袋,他接過東西,在老女乃女乃那粗糙的像紙一般的臉頰上吻了一下。路過前台時,他停了下來,似乎要用一種新的眼光審視著這里所有的情人節裝飾物,然後一把將莫莉裝衣服的大包扛上肩,再把她放過夜用品的小箱子夾在腋下——唉,像她這樣帶東西的女人如果指揮拿破侖軍隊從莫斯科大撤退,那簡直完了!——接著直奔樓上。
他用空著的——只能說差不多是空著的左手推開新婚套
房的門,大步走進,將托盤放在寫字台上,從肩上抖掉那個大衣服包,再一松胳膊,小箱子也落在地毯上。
他轉身看了莫莉一眼,把必須告訴莫莉的事兒說出來吧,他又有點猶豫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接著突然宣布,「莫莉,我們不能那樣做,我們不能離開,咱們倆中任何一人都不能離開,那樣會傷透她的心的。」
莫莉還保持著他離開時的姿勢坐在那里,看上去那樣甜美,又那樣嬌弱,簡直讓人發狂。在她還沒來得及吐一個字前,他動作迅速地把莫莉椅子邊的小桌上的五個小擺設一把推開——這都是些什麼小蠢家伙呵,這也叫德累斯頓小雕像,緊挨著的是一個那種廉價商店里出售的長卷毛狗,粉紅的顏色,還有一條花邊。
然後他利索地把桌子挪到莫莉面前,放下托盤,打開繡花的亞麻餐巾——女乃油色的布上兩個紅色的心成雙配對——鋪在她的膝上,他擦一擦那重重的古董銀叉子,遞到她手里,「請相信我,莫莉,好吃極了,你吃著,我說著,好嗎?」
「你見到埃瑪琳嬸嬸了,是嗎?」莫莉看著他問了一句,又憂郁地搖了搖頭,「出什麼事了?」
蒂姆伸出一只手攏了攏頭發,開始有條不紊地敘述起來,「她是一個寡婦,」這樣開頭就像埃瑪琳嬸嬸自己講一樣,「和她的丈夫阿爾伯特結婚五十二年,兩年前他去世了。」他指著那馬車模型和洋女圭女圭,「他們沒有孩子,順便說一句,洋女圭女圭穿的那件洗禮長袍還是他們結婚前準備搬入這房子時親手縫制和刺繡的。」
「我的天哪,」莫莉嘆著氣,右手抓著叉子,一動也不動,「接著講。」
「好啊,行,」蒂姆又深深地吸了口氣,「這是她父母的房子,但她和阿爾伯特都年輕,房子又大,而且……總之,他們在這里度過了他們所有的婚後歲月。在她的雙親去世以後,阿爾伯特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將這幢房子改裝成一個提供早餐的旅店,兩人共同經營,五十多年來,他們都是這樣做的,阿爾伯特將之命名為埃瑪琳旅店,因為這房子是她父母留給她的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