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的晚餐。」送飯的下人走了進來。
「擱著吧。我不餓。」驀然回首,她看見空空的房間,哪還有下人的影子?她不禁啞然失笑,這里,黑川世家,就算是下人也沒空听她解釋。她不需要任何理由,去解釋她為什麼要這樣或那樣。這就是她今後的生活了吧?
她,想家了。
不是在美國的家,也不是想她的家人,她的父母除了生命和錢之外,就只給了她一樣東西,那就是凝悅的恨,和她的報復。她想的是她的祖國,濃濃的思鄉之情。如浪花般拍打著她殘缺的心岸。或許,也是她厭倦日本了吧。這里帶給她的東西太多了,讓她失去的也太多了。她只想在今後的日子里,安安靜靜的等死。不要讓任何人再攪擾她的……
「音。」
她不回頭,听聲音就知道是誰了。甚至,憑感覺她都猜得出是十夜來了。只有他,會這樣稱呼小小一個她。
十夜又退了出去,他以為凝音仍需要時間安靜安靜。
「別走。」凝音出聲挽留。
是該他們好好談一談的時候了。聚也罷,分也罷,總要理出一個結局。
十夜走到她面前,懺悔的,歉意的蹲下。
凝音久久的凝視著他,眷戀的目光不放過一根眉毛,一個呼吸的剎那。在夕陽的影射下,看著他眼中時兒澎湃、時兒寧靜的情愫。一點一滴,從他的心里,一直涌進她的眼里和心里。
她暗暗問自己,已經多久沒這樣看著他了?
然後,她在的心里有一個聲音說︰很久,很久……
就這樣默然相顧,無語仍是深情繾綣,她寧願就此退出他的生命,寧願不曾有過這段刻骨的相逢。她也就不必承受,一番磨人的相思。
冰涼的指間劃過他的眉弓,不知道是她的手在顫抖,還是他的臉在晃?怎麼都觸模不到,往日的激情。她,倦了。
「真傻。」
十夜猛的抓住她疲憊下垂的手。捏在手心里揉搓著。這個小女人真的好傻,怎麼都不知道疼惜她自己呢?害的他好心疼。
「我累了。你走吧。」她抽回她的手,將身上的衣服裹緊整個身子,黯然別過臉去,閉上眼,在黑暗中流下一滴淚。
就在一個轉身的剎那,十夜發現了黑夜中閃耀如晶石的亮點,璀璨的像星空的流痕,是她的淚嗎?她還會為他流淚。「你,還愛我嗎?」他鼓起勇氣,也在黑暗中閉上眼。因為凝音的回答,就是他生死的判決。
一秒鐘,過去了……
一分鐘,過去了……
一刻鐘,過去了……
十夜了解的張開眼,吸吸鼻子,怎麼眼楮會這樣酸。就在他收拾心中眷戀,準備離去的時候——
「我愛你。」
他瘋狂的沖向她,不顧一切的緊緊的抱著她,仿佛要將她揉緊自己的身體里。吻著她的唇。是野蠻的佔有的,極具侵略的赤果果的渴望。可是,凝音對這一切根本無動于衷,沒有一絲情緒的看著已經入夜的天空。剛才還有夕陽余輝怎麼現在就……這就是人必須接受的改變嗎?她認真的想。
「可是,我的心已經死。這樣的我,你還要嗎?」她擦干那不成雙的淚。嗤笑一聲,怎麼流下的淚,也是孤單的呢?數落她的寂寞嗎?她還能分辨,哪個是她,哪個不是她嗎?不能,不能。
心火成灰,四處的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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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虹吸式酒精燈煮一壺咖啡的心情,和觀賞日本傳統的茶道的感覺是一樣的,繁瑣的步驟,考究的動作,心神和一的意念。
最終呢,咖啡還是咖啡,茶也還是茶。只不過,味道真的很不同。心情亦是如此。所以黑川家沒有一個人對茶道外行。
凝音除外。
十夜喜歡咖啡,攪和著純純的伴侶的味道,熱熱的喝上一杯。他有個怪癖,咖啡不加糖,而伴侶卻多多益善。
「哥,你為什麼不開竅。」夕舞坐在他對面,依偎著藤野的肩膀。
「開竅?開什麼竅?」十夜冷冷的問。他現在的心情,既平靜亦悲涼。因為他永遠不吝嗇自己對凝音心情的感應。
「凝音沒有走,你還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嗎?」夕舞氣憤的瞪了藤野一眼。仿佛在說,你還不快點幫我。而藤野卻視若無睹的喝著咖啡。害的夕舞差點眼楮月兌眶。
「你說呢?」十夜反問。
「她是在等你給她一個解釋。對于那個事情,難道你就不想解釋什麼?」夕舞說到那段錄像,不禁臉紅心跳。
「她不是在等我。」十夜的目光穿過落地窗,閉上眼,輕輕的用心感應著陽光的溫暖,慢慢的,慢慢的學著釋懷。
「哦?那她在等什麼……」
「她在等死,她想死。」十夜無情的說到。
「我在等死。」
凝音不知何時從樓梯上走下來。她很驚訝,十夜的回答怎麼回和她一模一樣?這種心靈相同的默契,她該感動還是諷刺?
踢到鐵板了。夕舞咋咋舌頭,拉著藤野秀一趕快向外逃竄。
「我們去游泳。」她真想有多遠,跑多遠。
「你真吝嗇,一個解釋都不肯給嗎?」凝音抱著雙臂坐在剛剛夕舞坐的位置。從哪一天開始,她敢于正視他的呢?
十夜拿起一個新杯子,從咖啡壺里慢慢的到滿一杯咖啡。不是他想逃避什麼,而是凝音的眼中,已經不再有那種清澄的神韻了,他不看她,是不想失望。
「你會听,可你會原諒我嗎?」他淡淡的問。
「不會。」凝音回答的更是干脆。他在想什麼呢?她不想猜卻情不自禁。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她明明已經作了決定,也明明不願再苦苦糾纏,可是,仍忍不住想听听他怎樣挽留她。是不是很傻呢?
十夜的心也隨著凝音的心一起死掉了,所以,對于凝音會有什麼樣的回答,他也都統統不在乎了。心,心,相映成灰而不是輝。這如同他們都不會再展顏歡笑了。
冷冷的一道陽光,就可以,把兩顆心濕透。呵呵,被陽光淋濕的感覺,應該,不僅僅只有狼狽這麼簡單吧。
沉默,對兩個人都感到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壓抑著他們的神經,可是誰也不願意首先打破這份沉默。這場還沒開始的談話就已經陷入了僵局。
凝音雙手握著咖啡杯,突然指尖觸到一個冷冰冰的東西,瓖嵌著尼羅河女兒之淚的戒指。想起那個用心承諾的希臘神話。
「我想,想試著听你說。」她恍惚一語。
十夜心神一震,這算什麼?風回路轉,柳暗花明?
「為什麼不說話?」她又問。冷冷的眼神,黯然的盯著舉世聞名的淚鑽。用心承諾,用心承諾。她記住了,怎麼能忘呢。
順著她的目光,十夜看到她盯著那枚戒指,不禁在心中苦笑。這算什麼?可憐他嗎?可憐他們曾經的感情?看來,他在什麼解釋,她也只是想給「曾經」一個機會,而不是「現在」。曾經,誰也回不去。又何必守住曾經不放手。
「我不會傻到把心掏給一個死人。」他丟下這句話就起身要走。
又在一個轉身的剎那,凝音冷漠的、嘲弄的、諷刺的說︰
「你是指你的繼母——黑川櫻子,還是,我?」她知道這句話無意是在他流血的心口撒一把鹽,可是這樣的痛也不能與她受到的傷相提並論。
「有分別嗎?」他不想在等她的回答了。
「你知不知道,其實你很吝嗇。」她答非所問。
「你呢?你是不是也知道,你很殘忍。一邊給我希望,一邊揉碎我為此付出的努力。你說愛我,又會說你的心死了。這算什麼?你知道嗎?哪怕你給我的希望比螢火蟲的光亮還要微弱,甚至螢火蟲變成黑寡婦蜘蛛,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撲向你,膜拜你,把你捧在手心里。可是,我要的,是你真誠的給予,而不是慈悲的憐憫。這些天,你把自己裝扮成一個受害者,高高在上的受害者,你不說話,你的眼神就已經把我殺死了一千遍。你可以不用鄙視我,唾棄我,可你,用更高明的方法侮辱我。我不是傻瓜,我听的見,你心里對我的譴責。你,什麼都不做,就已經要了我的命。」他終于把話說出來了,這番話憋在心里太久了。真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