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雨霏霏 第12頁

「你們在做什麼?」一聲驚聲尖叫響徹夜空,鐘雨的頭一下子便痛了起來,這個妮基塔,為什麼連片刻的安寧也不給自己。

安元凱抬起頭,看了一眼鐘雨的表情後,他輕輕地從她身邊滑開,浮在遠遠的水中。鐘雨撐著雙臂躍出水面坐在游泳池邊上,雙腿依然浸在水里。

首選沖過來的是程源,妮基塔只是站在遠處望見他們兩個就升始大叫,而程源是听見她的叫聲之後第一個沖過來的。

「怎麼了,怎麼了?」他不住迭聲地問。

鐘雨靠在他的懷里,渾身濕透的她不知說什麼。

「她在救我。」依然浮在水國的安元凱望著程源說,那語氣竟像是莎翁筆下的哈姆雷特。

「怎麼回事?」元凱的話令程源更加糊涂,鐘雨在心里嘆口氣,這算怎麼一回事啊。

屋內的人听見妮基塔的叫聲都慌忙出來,連同鐘雨在內。所有的人都在面對著元凱的方向,只有元凱一個人浮在水里,面對著所有人,他輕松地解釋著︰「鐘雨以為我要自殺,來救我。」

「搞什麼鬼。」安伯首先氣得轉身離開。

「你會想自殺,這麼個淺淺的池子哪里能淹死你這個游泳冠軍?」妮基塔尖銳的聲音得不到一絲響應的回音。

鐘雨听見媽媽和安嬸兩個人忙忙地喚元凱上來,她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還在水中的元凱,望向眾人的他面無表情,一雙眼,泛著冷冽的光。

怎麼了?鐘雨被程源扶起,心中依然回想著剛剛的一幕。上了樓,到元艾的房間里泡了個澡,穿上她櫥里的衣服,鐘雨站在鏡前望著自己在鏡中的面容,眼楮深處閃著不知名的光芒。

下樓來鐘雨見到程源正在樓梯轉角的沙發上坐著等自己,把手背到身後,輕輕轉了轉套在中指上的指環,有沒有大一些的環,可以套住我的心的,她在心里輕聲問。

「剛剛嚇到你了吧。」程源的目光溢著滿滿的寵溺,而鐘雨口氣如做錯事般的孩子。

他點點頭,說︰「不喜歡要孩子,你也不必跑去鬧什麼自殺。」

知道他是在開玩笑,可鐘雨還是忍不住說;「沒有人要自殺。」

「知道,知道」程源拉她坐下,「以後想游泳的話先換上泳衣再說。」鐘雨笑著挨他身邊坐下,程源的臂彎圍住她的腰,臉慢慢貼上來,鐘雨仿佛看見安元凱眼中冷冽的光,她極輕極輕地自程源懷中掙了一下,笑說︰「去廚房看看,我的肚子在叫呢。」程源放開她,臉上現出淡淡的笑。

晚餐氣氛開始有些僵,只因為妮基塔一直在有意地挑剔元凱。換了衣服的安元凱仍穿著那種細格紋路的襯衣,鐘雨望著那襯衣,覺著原來就環繞在心頭的迷霧更濃了。坐在她左手邊的朱妍一身紅衣,她是同鐘陽與意梅同時回來的,似是見慣了妮基塔的言語行為,她一點也不以為忤,徑自與鐘雨說笑著。鐘雨一邊隨口答著朱妍的話,一邊細細地咀嚼著口中的食物,雖然她沒听到元凱對妮基塔的刁難有任何反抗,可她完全能夠想象得到安元凱那副冷然以對的面容。

飯桌上,安嬸與媽媽的話漸漸帶動了氣氛,鐘雨听著人們的聲音漸漸歡快,這才慢慢將頭從眼前的食物中抬起來,可剛剛抬起的眼簾,首先映人的便是妮基塔利箭一般射來的目光,她惡毒的樣子令原來漂亮的臉蛋扭扯得變了形。鐘雨心想,自從十六歲開始,自己就一直沒有贏過妮基塔,直至現在,懷了元凱的孩子,坐在元凱身邊,對他呼來喝去的也仍是她妮基塔,她對自己還有什麼可恨的,可嫉妒的?!真是莫名其妙!就算剛剛在游泳池,也是她鐘雨吻了安元凱,而不是安元凱對她鐘雨有所企圖。這麼想著,嘴便不自覺地嘟了起來。直到坐在她右手邊的程源將頭壓低在她耳邊笑著說︰「吃到什麼好東西了,把嘴都堵得噘了起來。」她才釋懷地笑了暫時拋掉所有困擾自己的不解難題。

晚餐過後,年輕的一輩幾乎都有節目安排,元峰與朱妍最先離開,程源早就約了鐘陽與意梅,他與鐘雨商量好了四個人一起去中國城里看焰火。妮基塔看著人們一個一個都走了,又是一臉的恨意,她的那副表情令鐘雨剎那間覺得她根本就不喜歡有孩子。她是在用孩子來拴住元凱嗎?想到元凱,鐘雨將目光在大廳里掃了一圈也沒見他身影。今年的除夕,真是有別樣的精彩呀。

第五章

年初一鐘雨連著接到敏兒和陸雪明的拜年電話。敏兒的恭祝語一連說了二十幾個,活活就像在背成語,而陸雪明則是簡單,沒說兩句便要放下電話鐘雨抱怨她要再多聊兩句卻被她以見面再說四個字擋了回來。見面再說,鐘雨心想,這一回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呢。

與程源約好的費城之行,臨到行前,鐘雨心中又生遲疑,她的心里總不由得想起那日在安家的情景試探著想從媽媽或爸爸那里多了解出些端倪來,誰知父母二人早已過慣多年的子女不在身旁的生活,每天里想見到他們兩個都不知有多難,何況還要小心翼翼地從那一言一語中慢慢咀嚼體味,真是難上加難的事。而鐘陽那小子幾乎以實驗室為家,況且他對于元凱的事情並不一定比自己知道得多多少。大問題小問題堆積在鐘雨心頭,快把她急瘋了,蓬著頭在家田亂走,一不小心看到鏡子里的自己,愣愣地站在那里半晌沒動,鏡中的人,在一身混亂中蒼白的一張臉上滿是猶疑未決的痛苦,這是自己嗎?鐘雨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打上了一悶錘。于是萎萎頓頓地走回房去,囫圇地躺不。直至夜半時分仍然睡不著時,她才可靜卜心來對自己發問︰自己怎麼會變成這樣呢?已經八年了吧,每天里原來自己就是這樣在磨損生命。八年前在水池里的那個吻,像鎖扣一般將自己牢牢地銬住再無自由,而自己如誓的言語也像是魔咒。一經吐出,便只推著自己往一個方向前行,生命中其他的風景從此也只是風景而已,全然沒有別的意義,可自己所得到的又是什麼呢?是安元凱轉瞬即變的行為嗎?他將妮基塔帶進他的生命之中,而保持對自己的這份若即若離,多少次對他的追問,便獲得了他多少次的逃避,這八年來自己始終如一個影子,一直跟在他的身邊,即便是狠下心來逃離,可空間上的分隔卻從未令心靈得到自由,自己仍是個影子,停留在八年前的時刻里,沒有成長,沒有快樂。直至如今他和那個女人有了愛的結晶,一切都已瓜熟蒂落,可自己呢?在他未有婚約之前,尚無力得到他,今時今日又能作何企盼?漫漫的長夜里,過往的歲月變成黑白的照片一張又一張地晃在眼前。

在天漸灰白的時刻里,鐘雨沉入夢鄉,之所以能夠安然睡去,因為心中已有了個安然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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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城之行令程源大為開心,他已有兩年多未回過家了。程氏家族在費城根深葉茂,家族中的人非富即貴,為他們二人接機的是程源的小妹程清,亦在讀建築,是個極溫柔的女孩。一家人特地都在鐘雨他們到的那一天晚上趕回了家,所以鐘雨得以見全了程源的家人。程源的大哥是軟件開發人員,同程源長得很像,脾氣也是溫溫的,而大嫂茱莉是位金發碧眼的美國美人兒,她一句中文也不通,當一桌子人說起中文來,她便靜靜地坐在那里听,鐘雨見了,便建議說「咱們說英文吧,不然大嫂听不懂也沒有意思。」誰知茱莉忙擺手道不用,她說自己雖然听不懂,也不會說中文,但非常喜歡听,而且也就是因為喜歡听人說中文,她才嫁給一個中國人的。茱莉的一番話逗得大家全都笑,程源的大哥也只是望著自己美麗的妻子笑,並不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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