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曼公主的武士 第18頁

「我們走吧。」他抑制住看到她時迸發的喜悅,簡單地說,同時伸手托住她的腰,輕松將她送上馬背,跟著自己也翻身上去,一聲喝斥,馬兒沖進開始橫掃一切的雨幕。

從岩堡到白楊村這一條短短的路從來沒有這麼難走過,地處沙漠邊緣,土質疏松,沙化嚴重,又被大雨浸泡沖刷,馬兒每走一步都得費很大的勁從泥濘里拔出腳來。狂風卷著暴雨,早已將兩人淋得濕透,濕衣服里在身上,鐵一般冰冷沉重,雨像瀑布般刷過臉頰,連眉梢都掛著水簾,幾乎完全睜不開眼楮。

「你還好嗎?」他大吼著,努力勒緊韁繩,讓兩人不會從馬背上被甩出去,聲音在風雨中簡直快听不見。

她緊緊抱住他,頭埋在他懷里,听到他的話,微微點頭。

他稍稍放心,繼續全力控馬。

好不容易到達白楊村布朗家時,兩人就像從水里撈出來似的。「病人在哪兒?現在怎麼樣?」顧不得全身狼狽,莎曼急忙問著手足無措的布朗。

他結結巴巴,「殿下,我老婆生、生不下來……已經一天了,接生婆說是難產!」

「讓我試試。」莎曼的臉色不比他好多少,被大雨洗得發白,嘴唇凍得發紫。

她月兌下斗篷,準備進屋去。一只手臂抓住她,她愕然回頭,羅亞站在她身後。

「先換衣服。」他的眼光掃過她貼在身上的濕裙,重復一句,「先去換件乾衣服。」

這時,里屋的門砰一聲開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胖女人跑出來,身上全是血的尖叫,「沒辦法!她流了太多血!孩子的頭出不來!老天,我沒辦法了!」

布朗一晃,這個大塊頭的男人一下子垮了下來,跪在地上緊緊抓住莎曼的裙角,嚎陶大哭。「求求您……救救她……救救我的孩子……」

她跺了跺腳,抬手掙月兌了羅亞。「沒時間了!」她推開愣在門口的接生婆,沖了進去。「我需要大量熱水和乾淨的布!」

接生婆呆了片刻才回過神來,「老天!一個小泵娘來接生?她會要了她的命的!老天!」她搖晃著龐大的身軀又跑了進去,房門再度砰一聲關上了。

暴風雨像個脾氣暴躁的孩子,盡情發泄著無窮無盡的精力。這一夜是如此漫長,陸續有鄰近的村民前來探問,幾位婦女端來熱騰騰的豌豆湯和新鮮的黑面包,大家聚在屋里,沉默地等待結果。

羅亞已經換下濕衣服,卻和布朗一樣什麼也吃喝不下。在里面生孩子的明明是布朗的妻子,他卻有種自己是等在產房外的父親般揪心的焦灼感。莎曼……她行嗎?她自己都還是個孩子,怎麼能幫別人接生?這太荒謬了!

坐立不安中,時間分秒逝去。黎明時分,暴風雨終于轉弱,東方天幕露出一線明亮的白。等待了一夜的人們大都在打噸,突然,一陣微弱的嬰兒哭聲從緊閉的門里傳了出來。

「生了、生了!」人們被驚醒,嗡嗡的低語立刻變成大聲的歡呼。

伊呀,門開了,一抹抱著嬰兒的縴細身影站在門口,光線從她身後照過來,蓬松的金發仿佛籠罩著煙霧,一瞬間,她好像伴著黎明降臨人間的晨曦女神,帶著光明,帶著希望。

「是個男孩子。」她疲倦蒼白的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母子平安。」

片刻沉默後,爆發出來的歡呼聲簡直要把屋頂給掀翻。

莎曼將襁褓中的嬰兒交到傻住的布朗懷里,「恭喜,你做爸爸了呢。」

他露出如在夢中的緊張表情,茫然左右四顧,又低頭瞧了瞧孩子,突然大叫一聲,抱著孩子沖進里屋,嗓子激動得完全走音。「葛麗、葛麗!我做爸爸了!」

一屋子人都善意地轟然大笑起來。

莎曼也僵硬地微笑,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蒼白、發抖,指甲間還殘留著血清。剛才真的是自己剖開產婦的肚子,將幾乎己經被臍帶勒得窒息的嬰兒取出,再縫合傷口的嗎?真的是這雙手嗎?

一股大力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拖到桌前按進椅子,一杯熱茶放在她面前。「喝下去。」

她順從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熱茶流過空虛的胃,疲勞立即從四肢百骸透出來。

「你需要馬上去換掉這身衣服,吃點熱東西,再好好睡一覺。」

可是她簡直連動一動都覺得費力,手仍然在不停地發抖,染血的衣襟透出一股鐵銹般的腥味,一股反胃的感覺涌上喉間,半乾的衣裙像冰冷的盔甲里得她喘不過氣。

「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獨自動手術……太瘋狂了,這真的是我做的嗎?我覺得自己好像己經把她殺了……」當一切結柬,恐懼才開始涌上心頭,她低低的幾乎是語無倫次地說著,雙手不自覺緊緊握成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里。

一雙溫暖的大手包住她的拳頭,然後一根根將她的手指扳開,直到完全落入他的掌握。「你做得很好!莎曼,你救了兩條性命,沒有你,她們不可能活下來,你是一個好醫生!」

她抬起眼,羅亞的臉近在咫尺,神色嚴肅而溫柔,深棕的眼瞳深處火光熊熊,奇異而熱烈。在他的凝視下,她的心忽然激切地跳動起來,與他相握的手掌變得火燙,熱力源源不斷地從他手心流人她的心房。

相隔七年,他們終于能夠再度如此親密地接近,只是那與童年時無邪的親見有了一種微妙的不同。

她緩緩綻開一個微笑,在晨曦中,他們彼此對視,旁若無人,仿佛整個世界不過是片剪影。

第六章

村外林前的空地上架起高高的柴堆,圍繞柴堆排出一圈長條桌,桌上堆滿小松餅、女乃油馬鈴薯、黑麥面包、剛摘下來的新鮮甜瓜、成桶的麥酒和葡萄酒。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擠在桌前,人人興高采烈,大吃大喝。

每年七月的月圓之夜,白楊村就會舉辦一場盛大的豐年祭,慶賀作物豐收。托勒利夏靠近沙漠,沙質士壤和乾熱氣候特別適宜種植葡萄,今年雨水足,小麥和葡萄都獲得空前的好收成,因此這回的豐年祭也比往年更加熱鬧。

羅亞坐在角落,受克利德所托,他帶盧克前來參加豐年祭,這個可憐的孩子己經好久沒痛快地玩過,一到簧火會就和七、八個村民小孩混在一起,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喝了口沁涼的葡萄酒,他的眼光又投注在不遠處的莎曼身上。出于對她救治葛麗母子的感激,布朗誠摯邀請她光臨豐年祭,她也高興地來了,坐在人群里靜靜微笑,以一種認真、好奇的眼神饒有興致地觀察著豐年祭的場面。

轟地一聲,篝火點燃,熊熊火焰照亮整片空地,七弦琴和笛子響起來,人群爆發出一陣歡呼,開始跳舞了。年輕的姑娘、小伙子、胡子一大把的中年農夫和健壯的農婦,一起涌過長桌,成雙成對地國著篝火熱烈起舞,跳!跳!跳!

羅亞也受到姑娘們、甚至大嬸們的歡迎,一連跳了三支舞才勉強月兌身,滿頭大汗回到坐位灌下一杯葡萄酒,再抬起頭來看時,坐在長桌後微笑的莎曼,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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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透過白楊樹的枝條,在地上畫出斑駁的碎影。莎曼獨自走在林間,心里有種說不出的孤單與失落。

努力讓自己變得堅強,在能力所及的範圍內盡力幫助他人,這一切決心的最初動力,不過是為了向羅亞證明——她不是只會給人帶來麻煩的任性無知王族!即使他無法成為武士,她也可以做個平民,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不可逾越的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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