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夫 第6頁

近後門的僕房里,傳來細微的聲響——

「喝藥!」小三的氣勢很強硬。

爾玉看著他很久,慢慢扁起嘴,裝出可憐樣。

「裝可憐也沒用,給我喝!」

「你以為是酒啊!」她沒好氣地啐他一口。

「喝!」俊眸眯緊。

她又可憐地扁起嘴。「你在生我的氣嗎?」

「師姐,我怎麼敢呢?」小三皮笑肉不笑的,一字重過一字。「就算你惡意挑釁征北王,我也不會生你的氣!」

凶成這樣,還不算生氣喔?

「小三——」說變臉就變臉,她軟綿綿的嗓音听起來像棉花一樣,裝可愛地撒嬌。

「不要叫我小三!」他咬牙切齒得很。

「這有什麼辦法?誰要師門就三個人,你最小,不叫你小三,要叫你什麼咧?」她一臉無辜,縴指還在桌面裝可愛地畫圈圈。

小三撫著發痛的額際。「你忘了你是來做什麼的嗎?」

「沒呀。」

「既然沒忘,你干麼老是要惹他發火?」

她撇了撇唇,哼了聲,「若依我以往的個性,老早一刀劈了他。」早知道他變得這麼令人發指,她不會走這一趟!

不過是模著夕顏的骨灰瓶,竟然就幾乎要扣斷那花娘的手腕,這就代表她在山里听見的,並非傳聞。那麼珍惜是因為余情未了嗎?既然如此,她呢?她算什麼?

「我沒意見。」他涼涼地回。

爾玉把消瘦的頰鼓得漲漲的。「小三——」

「向來是你說什麼,我就應和什麼的。」所以,他這麼說,剛剛好而已。

「少來,你剛才凶我。」像凶女兒一樣。

「那是因力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傷害。那家伙瘋了,沒有人性了,天曉得你逗過頭,他會不會真要你的命?」

爾玉聞言,緩緩把臉撇開。「他想要,我就給啊。」

他的頰明顯瘦了,就連身上的衣衫都寬了,盡避傲氣凌人,卻總覺得他有股教人忍不住心疼的悵惘,像在掙扎著什麼,劇烈地拉扯,幾乎要將他的魂魄與給撕成兩半。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就在瘋狂的邊緣憑著最後一股氣力強迫自己清醒而已。

「你是為了送死而來的嗎?」小三眯起狠銳的鳳眼。「若是如此,你進府前干麼還刻意跟那家伙最不對盤的刑部官大人接洽?」

「世于將的命是我的,我不允許我以外的人要了他的命。」所以,她先下手為強,全盤了解狀況之後,才能決定要怎麼做。于是她假裝為內應,如此一來,便可以掌握所有刺客動向,隨時將他們一網打盡。

「那麼,你現在是打算殺了他嗎?要不要由我來?」小三難得耍陰狠。

爾玉懶懶瞪他一眼。「你愈來愈沒把我看在眼里了。」有夠沒大沒小。「明知道我的想法還故意這麼說,你是怎樣?」讓她隨口說個幾句,過癮一下都不行喔?

「只是想確定你的決定有沒有改變。」

「沒有,他的眼,我一定要醫,他的心……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不醫眼是為了誰?懸著夕顏的骨灰瓶又是怎樣的心思?我向來看不透他,以前是,現在亦是。」

「簡單說,你就是在吃醋。」吃醋世于將過份珍惜夕顏的骨灰瓶。

眯起瀲波水眸,爾玉正要開口對他好生曉以大義,卻突地听見腳步聲,不由得朝窗口探去。

「博總管,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她笑意不減,暗地思忖著,肯定和世于將有關。

暗年垂眸直視她,為了讓主子開心些,他沒有什麼做不到的,把心一橫,他听見自個兒說︰「爾玉,有些事要你去做。」

「什麼事?」小三低沉的嗓音插入,高大的身形就在爾玉身後。

「小三,對傅總管怎麼可以這麼無禮?」她微揚眼,眸底透著他懂的某種訊息,而後又揚起笑。「傅總管,請帶路。」

「等等!」小三一把揪回她,下巴頂了頂桌面那碗藥。

「唉——」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干了!

她仰頭豪飲,碗擱下時,粉顏幾乎皺成一團。

第13章(1)

暗年看了爾玉一會,隨即揚步走在前頭,邊走邊思忖。

不知為何,方才那一幕總教他覺得不對勁,覺得爾玉壓根不似一般出閣女子,她眸底蘊含著某種難解的威儀,一種與生俱來的氣勢,配上那張無特點的臉感覺相當突兀,卻又矛盾得極為融洽。

但不管如何,她的膽識確實是相當了得的。

听著身後極輕的腳步聲,他略微回頭,眯眼審視她。「爾玉,你不問我要帶你去哪?」

「自然是與王爺有關,是不?」迎著徐徐夜風,她輕快地跟上他的腳步。「今兒個我惹惱王爺,王爺肯定刁難了傅總管,若有什麼是我能做的,傅總管可千萬別客氣。」

「……你不怕我會強人所難?」

「傅總管今兒個在王爺面前力保我,我當然得涌泉以報。」她輕暖的嗓音在闔靜的夜色里敞開,突地,她抬眼,正色看他,「傅總管,你希望王爺重見光明嗎?」

暗年微愕地瞅著她,不知為何,傾落在她身上的月光恍若將她映照得不似凡間之人。

「傅總管?」她眯起眼笑,褪去不自覺展露的華貴。

他聞聲回神,清咳了兩聲,掩飾窘態。「我當然希望王爺能重見光明,但王爺不想醫……」

「多得是法子。」

他微眯起眼,神情戒備了起來。「你是誰?」

「傅總管別緊張,我不過是一介村婦罷了,懂醫術的是我相公。」她淺笑。

「我知道,先前听你提過了。」

「嗯,你別瞧小三如此,他可是醫術高明。」說時,話語中揚著不難發現的驕傲,好像多以丈夫為榮似的。

「他若是醫術高明,為何不自行開業,反倒入府為奴?」傅年合理地懷疑。

「說來都得怪我。」她嘆氣。「他原本是帶著我回江南探視他爹娘的,可我病了,缺了盤纏哪兒也去不了,又听聞王府欲采用短期僕役,咱們就打算先賺點盤纏再說。本來也想過要他行醫賺錢,可傅總管也知道,他那人不善詞令又冷面對人,誰信他是個大夫?」

暗年想了想,也認為她說的極有理,只是——「王爺傷的是心而非眼,他的眼不是不能醫,而是王爺根本不想醫,至于這心病……」

突地,一聲悲銳哀愁聲破天而來,所到之處,莫不沾滿離情傷懷令聞者落淚。

爾玉驀地停下腳步,朝聲音來源探去,心沒來由地扎痛著。

「爾玉。」

她頓了一下才回神。「傅總管?」

暗年想了下,終究還是說了。「若是要你到王爺房里侍寢,你……」

「好啊。」

「好?」他瞪大眼,聲音高亢得快要分岔。「你到底懂不懂……侍寢?」

她嫁人了,床第之事應該不需要他說得太白吧?進了王爺的房,不管事成不成,她的清白都可算已毀,極有可能被她夫君給休離的。

「懂。」怕他不信似的,她用力點了點頭。

「就算你巴上王爺,也不可能從王爺身上得到任何好處,而且你極有可能會被王爺賜死……我是指你若太不懂分寸的話。」

「喔。」她又點點頭,朝後院那幢華美的院落探去。「我現下要過去了嗎?」

這麼急著想死?那就——「去吧。」

「是。」

「守口點,別再惹惱王爺了。」沒了清白總好過沒了命。

爾玉輕輕逸笑,快步奔向院落,很急著要回到屬于她的歸宿。

她輕輕推開房門,哀怨的音色還在空中飄浮,直到月光隨著她推門引起的聲響,讓吹奏音律的世于將停下了手。

「誰?」

「奴婢爾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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