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跟他相認嗎?」
「在你決定騙他已死之後,我只答應跟你到王府,可沒說要回王府。」他銳冷的眸掃過房內一圈。「對我而言,世于剛已經不在了,我不可能留在這里,我也說過會永遠跟隨你,就算我已不再是你的貼侍。」
他會守著她到最後一刻,到時候……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瘋了。
世于將的瘋狂,會是他最相似的下場。
***
一入夜,惡夢連袂而來,像是永不停歇的浪潮,逼得他無法呼吸。
世于將以為自己可以堅強,實則脆弱得不堪一擊。
猜想破滅,竟能夠如此深深地擊敗他,讓他寧可沉睡不願醒,可不知道是失望得太痛所致,才會教他夢見了璽兒的吻。
她的吻輕柔中帶了點霸氣,似怨還羞,每每他要得更多,她便抽身而去,教他空虛失落,不曾封印的痛狠狠再攬起。
這股痛,許是要糾纏到他入棺了……
「王爺,該喝藥了。」脆亮的嗓音恍若是天籟鑽進他耳里,抓回他快要迷亂的魂魄。
「喝什麼藥?」他嫌惡地別開撲鼻而來的藥味。
這味道總是在他睡夢中騷擾著他,令人厭惡的氣味。
「小三替王爺開的藥方。」
世于將頓了下,張開眼的瞬間,察覺眼上被蒙了紗巾,些許光線進入他眼中,還沒欣喜,一股火隨即爆開來。「那混蛋竟未經本主意願便醫本王的眼!」
包可惡的是,這療效還真不是普通的好,他居然可以感覺到光線?
「啊,小三未經王爺允許嗎?回頭我再去罵他,王爺先喝藥吧。」爾玉依舊笑吟吟的。
世于將恨恨地坐起身,不知為何竟覺得渾身乏力,他皺眉,猜測八成是藥下得太猛所致。
「王爺?」她軟聲湊近。
垂下眸,世于將像是漫不經心地問起。
「你認識璽兒嗎?」
「當然,我是她師姐。」爾玉對答如流。
「師姐?」似乎合理……她必定知道璽兒是死在他手中,所以總對他出言不遜,甚至惡意挑釁,這麼一來就說得過去了。「你恨本王吧?」
「為何要恨王爺呢?」她笑得澀澀的。
「我親手殺了璽兒。」
「若是恨,就不會陪拔都一道來了。」爾玉說著她原先就編好的說詞。「听聞韃靼內斗,師父便要我去探望璽兒和拔都,得知他們墜崖,我早一步找到他們,卻……還是沒法救回璽兒。」
她仔細看著他的表情,他的眼被紗巾蒙住,但她看見了他緊緊抿著唇,恍若又陷入那無法彌補的傷痛里。
「王爺,先喝藥吧。」不管了,先喂藥就對了。
「我不想喝。」敬她是璽兒的師姐,所以他對她的態度收斂了許多。
「喝嘛——」她軟聲哄,一手搭上他的肩,態度儼然像是花樓里勸酒的花娘。
他微惱低吼,大手撥開她。「不、喝!」
「啊——」手中的藥潑了一身。「哎呀、哎呀——」
爾玉跳了起來,把藥碗往桌面一擱,趕緊撢掉身上的藥汁,還好藥端來有點時間了,不怎麼燙。
世于將光是听她的反應,就知道發生什麼事。「抱歉,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她隨口回道,卻見藥汁滲進衣袍,就連里頭的中衣都快要遭殃,趕緊將衣袍扯開。
「你在做什麼?」他神色一震,趕緊別開眼。
「沒什麼。」她把衣袍月兌下,用力甩著。
衣服都月兌了還叫沒什麼?「我怎麼會有這種弟媳?」他捧著頭低嘆。這畫面要是教拔都給看見,他豈不是……等等!「你和小三成親了?」
停下揮衣袍的動作,爾玉確定藥漬被撢掉不少,才又穿上。「是啊,去年成的親。」
「他怎會與你成親?他明明……」
「這是師父的命令,他不敢不從,況且我可是他的師姐,他敢不听我的?」她哼了聲,拿起只剩半碗藥的藥碗踅回,又繼續說︰「璽兒交托給我的事,我會一件不漏地達成,所以……王爺,喝藥。」
听見是璽兒交托的,世于將內心慘淡一片。「真是璽兒在死前托咐你們來醫好我的眼的?」
「是啊。」不管他喝不喝,硬是把碗緣湊到他嘴上。
世于將大口飲盡,壓根不覺得苦。「既是如此,怎麼會拖到一年後才來?」他想,拔都之所以願意娶她,八成是因為她和璽兒有些地方極為相似吧。
沒料到他有此一問,她不禁僵住。
「怎麼了?」沒等到回答,他不由得微挑起眉。
「呃,那是因為拔都太頑固,我勸他很久,他才逼不得已的帶著我來。」她扯謊,心想著晚一點非得跟拔都串通好不可。
「是嗎?」垂下眼,世于將思忖著。也對,畢竟拔都把骨灰瓶交給他時,那恨他入骨的語氣,讓他根本沒想過兩兄弟會有再見面的一天。「他去哪了?」
「他呀,去找傅總管借馬車。」
「借馬車做什麼?」
說的時候,她忍不住笑了,滿心向往。「他要帶我去逛市集。」
不知道為什麼,听出她話語絕對的柔順和歡喜時,世于將竟有些不是滋味。
「逛什麼市集?」
「拔都說,京城乞巧節慶有許多市集,很有趣的。」她很期待呢。「對了,今年王府沒有要扎乞巧樓嗎?朝霧說過每年都會扎彩樓的,在彩樓前穿七色線慶祝乞巧節……」
說著,她的回憶飄得好遠,視線落在他架上的乞巧女圭女圭,上頭原本只有一只,但她把朝霧送她的也擺上了,湊成一對,感覺比較不寂寞。
世于將透過眼前紗巾,怔望著淡淡光線中的人影。「你怎會知道朝霧的事?」
「嗯?」爾玉還浸在記憶中,反應慢了半拍,驀地瞪大眼。「呃……
是拔都跟我說的。」
「拔都?」他知道朝霧說過這事嗎?啊啊,那時拔都就守在門外,也許他听見了什麼也說不定。「你若是喜歡,乞巧樓就差傅年去準備吧,至于市集,時候還未到,要等到初四才有。」
「可是,今天已經是初五了。」她看向他,絕美出塵的眸滿是濃濃笑意,很開心他的心似乎比較松懈了一些,才會允許她扎乞巧樓。
世于將挑起濃眉。「等等,今天是初五?」
「是啊。」她笑等著他的反應。
「等等、等等……」他抬手示意她閉嘴,用力回想。「本王明明記得他醫治本王那日,分明還是二十八,為何今日醒來卻變成了初五?」
爾玉聞言,眨眨眼,用很虛偽的聲音驚呼,「唉,王爺不知道嗎?小三一下手便是七日為一周期,所以這七日內,王爺總是半夢半醒,睡得極沉,時辰一到便喂藥,喝完藥後就入睡。」
「……怎麼喂?」他完全沒感覺自己曾起過身。
「嘴對嘴喂。」
「……誰喂的?」他沉痛地閉上眼,拳頭緊握。
懊死!他在夢中以為是璽兒吻他,如今才知道有個不知死活的家伙喂他喝藥!
「小三。」爾玉毫不留情,一腳把他踹進地獄。
世于將挫敗的捂著臉,可以想見當他有所反應時,拔都是怎麼樣的表情,難怪每每他想要得更多,那人便抽身得如此快……啊啊!混蛋!他現在總算明白大哥當初的心情了,那滋味實在是很……五味雜陳!
瞧他那欲死不能的神情,她不禁掩嘴低笑。
「你笑什麼?」他羞惱吼著。
「王爺,你這下可明白為何會半夢半醒七日了?」這一招嘴對嘴喂藥,就是當年拿來對付世于略的一招,如今用在他身上,真是過癮。「早猜準了你肯定不肯喝藥,只好出此下下策,還請王爺多多見諒。」
「見、諒?」這種事怎麼見諒?「我跟他是親兄弟,他這樣對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