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都忘了,傅總管說,潘至臻五軍都督來訪。」平板無波的嗓音顯示他根本沒半點悔意,氣得世于將再也說不出話。
「下官拜見王爺。」潘至臻爽朗的聲音逼近,世于將臉也不抬,又听他說︰「王爺現下連喂食都交給男人了?」
說著,黑亮亮的眸朝小三打轉,就連一旁的爾玉也沒放過。
嗯,長相中等,可為何這兩人的眸色卻令人覺得有些突兀?
「給本王滾!」證實自己的猜測世于將火得拍桌,石桌立時缺了一角。
混蛋!丙真是這個混蛋喂他的!
「要誰滾?」潘至臻不解地揚起眉,瞧他的臉都黑了大半,趕緊正色道︰「王爺,下官今兒個來,是有事要稟報。」
「本王已不管政事和邊防了!」要一個目不能視物的征北大將軍做什麼!
「下官知道,但下官想也許王爺有興趣知道。」潘至臻說著,順便夾了一口桌面的佳肴,還順手替自己倒了杯酒,誰知道一嘗,竟是茶水。
「說!」世于將的眉間都快要攏出一座小山,大手沿著桌面找到酒壺,豪邁的以壺就口狂飲,想滅滅胸口怒焰,豈料酒壺里裝的不是酒而是茶水。「誰給本王裝茶的?」
「王爺,天才亮就想要飲酒作樂,太頹靡了吧。」爾玉嘆道。這可是她到廚房偷天換日的,費了她一番工夫呢。
「你!」
「下官還以為王爺想改換茶水收心了呢。」唉,結果並非出自他意啊!
「你想說什麼就快說,說完就滾!」
「好,下官馬上說、立即說。」潘至臻嘿嘿笑著,壓根沒將他的怒氣放在眼里。「听說,打韃靼太子死後,這一年來皇族內斗嚴重。」
爾玉聞言,與小三對看了一眼,水眸里一片平靜。
世于將一頓,一股凶猛烈火在胸口悶燒,像是要破開他的胸膛,他咬牙忍住。
「那又如何?早與本王無關了!」韃靼太子已死,眾人皆知,他何需再刻意提起?
「可旭兀術領著太子的遺命,勢如破竹地攻城掠地,邊關情勢緊張呢。」潘至臻嘆了聲。「听說皇上有意要王爺再披戰袍。」
「一個瞎眼的將軍?」他嗤哼,笑得自嘲。
「王爺的眼楮並非無救。」潘至臻真摯地看著他。「于將,咱們相識多年,未曾瞧你如此荒唐過,你究竟打算要再荒唐多久?死者已矣,你再痛心亦不能復生,不是嗎?」
一年前的事,他從世于略的信里得知,卻無法幫助好友振作。
手握著酒壺,世于將手背青筋暴露。「說完了?」
「于將——」
酒壺被他捏得扁平,憤然丟出。「給我滾!」
潘至臻單手撥開酒壺,粗獷有型的臉及身上官袍都被茶水給沾濕,可他的眼仍是直瞅著好友,眸底不舍和心痛隱隱抽動著。「你好自為之。」
「滾!」他像只困獸般咆哮,震得林間鳥兒竄林而出。
抹了抹臉,潘至臻離開了亭子,走向蘇尹。「近來,可還有刺客上門?」
「有的,不過大抵都擋在後院之前。」蘇尹恭敬地回答。
「得小心。」他沉著臉吩咐。
于將性格狂放,在朝堂間不免樹敵,如今瞧他落難,有不少當初識他為跟中釘的王公貴族都開始派出殺手欲刺殺他,里頭行徑最猖狂的,就數刑部宮大人,可偏找不著證據。
「小的明白。」蘇尹送著他出府,順便讓自個兒松口氣。
而亭內,鴉雀無聲。
世于將突地低啞笑了起來。「怎麼?都不敢開口了?」
爾玉看著他乖戾的笑,心如刀割,痛得她說不出話,有點氣惱那人沒事干麼又掀他傷疤,這幾日,他好不容易平靜了些呢。
反倒是審視他許久的小三淡淡啟口了。「這庭院極美,春風一起,日暖生煙,櫻紛似雨;夏月高掛,瓊瑤泄落,菡萏綻艷;秋陽篩落,樹影團舞,桂香滿樓;冬雪繽紛,枝頭掛冰,寒梅吐蕊,美得無雙無比……王爺。真的不想再看見嗎?」
話一出口,爾玉微詫抬眼,不解地看向他,那視線像在詢問他怎麼會知道這庭院里四季的變化?
世于將頓時瞠圓了黑眸,腦中閃過許多畫面。
那話語,是他一家五口尚未北上宣化前,聚在院落里娘說的嘆語……他怎會知道?怎可能會知道?
「王爺,人可廢,心不可廢。」他沉喃著。
他惱怒地眯起眼。「你是誰?」
小三沒搭話,只是冷冷地看著他,這時耳邊突聞細微聲響,那是高手踩在葉面上發出的沙沙聲。
「小三!」爾玉高喊。
小三倏地抽出纏在腰間的軟鞭,身手極快的躍出亭外,朝上鞭出,產生了急速摩擦的聲響,立即卷住方落在樹梢上的刺客,一把揪下,扯鞭重擊。
世于將瞪大眼。那是軟鞭的聲響……
那聲響,那凌空而去的狠勁,那絕不心軟的鞭法,他似曾相識?似曾相識!
「王爺小心!」
他才回神,爾玉已將他推落在旁,他看不見,卻听見箭翎刺穿空氣的聲音,而後有刀有劍,在他身邊劃破平靜的氣流。
「啊……」
他敏銳地听見她急時掩住的低哼,自然也沒放過長劍劃過的聲音,沒有細想,他順著氣流變化,以掌回應,將身邊的刀劍全都拂開。
「放肆!真當本王廢了?」單手摟住爾玉不盈一握的腰,另一手應付著數把刀劍,翻掌震出氣勁,將包圍亭子的一干人一並逼出亭外,接著他抓起右桌上的銀箸彈指射出,如銑彈而去,穿體而過,血水噴濺。
他廢的是眼,一身傲骨可都是完好無缺的,別以為他會坐以待斃!
世于將的震聲怒吼讓守在後院附近的護院匆匆趕來,前後左右護在亭外。
「王爺?」爾玉抬眼直瞅著他。
對,就是這個眼神,那個無所畏懼,桀鶩不馴的征北王!
他啞問︰「你有沒有事?」
「我沒事。」她扯開一朵笑花。
「真的?」可為何他感覺到她氣息不穩?
探手撫向她周身,卻驀地發覺她貼在他胸膛上的後背竟染出一片濕意,他急忙探去,觸及黏膩的液體,立即惱聲怒斥,「還說沒事!」
「爾玉!」小三收拾完刺客,將軟鞭收回腰間,快步躍入亭內,將爾玉從他懷里搶過。「你還在發什麼愣?她背部中刀了!」
第15章(1)
小三臉很臭!
「你還杵在那兒做什麼?」
「她為了本王受傷,本王當然要待在這里。」世于將非常理直氣壯。毫無破綻地掩去沒來由的心慌。
「我現下要替她的背部治傷,煩請王爺避嫌。」小三雙手環胸,瞪著安穩坐在椅上的男人。
將刺客交由蘇尹和傅總管處置後,這人使命他把爾玉帶往他院落的偏房安置療傷,然後,就像生了根般不走了。
「本王又看不見,避什麼嫌!」
「看不見又怎地?你是個男人,床上躺著的是我的妻子。」
「那又如何?她不已經在本王房內睡了好幾晚?」他哼了聲,故意把話說得暖昧不清。
小三登時眯起黑眸。「你對她胡來?」
「這是你對本王說話的口氣?」用「你」來稱呼他?
「佔人妻子非英雄好漢!」
「本王也不屑當英雄好漢。」他哼了聲。
小三撇唇,笑得戲謔。「當廢人比較快活嗎?」
「你!」
「痛啊……小三……」床上的爾玉輕聲哀叫著。
「那人不出去。」小三坐在床榻上,輕柔地扯開她背部被砍破的衣料,露出她血肉迸開的背。
傷口尚淺,只傷在表皮,血量多了些罷了。
他一瞧,就立即明白她是故意出聲制止兩人杠上。